第23章 杨倾云磨砺以须
  文武学校,除去那条新修的红砖路,依旧破败。
  老旧楼层,墙外瓷砖大片脱落,远远看去,那楼,黑漆漆一片。
  有学生在操场上体育课,机耕路并不厚实,一阵风刮来,会荡起厚厚的灰尘。
  陈连尉走在路上。
  偶尔有学生看他,会投去好奇地眼神,这位新老师,好有范……
  推上二八大杠,从车座底下掏出布子,擦一擦座,车把,大梁,最后抖一抖布子,再塞进车座底下,推起车子,往校门口走。
  对于孙二小这事,其实,陈连尉不想多事。
  那天张上大晚上给他打电话,让去看刘德顺,他知道,张上很关心这人。
  并且,他之前也去看过刘德顺。
  见惯了护矿队的狠人,见多了黑煤窑下的肮脏,再见那种嘴硬心软地老实人,多了一些心醉。
  至于自己挨了孙二小两巴掌,陈连尉无感,脸面这个东西,他不喜欢,也不想有。
  踢废孙二小,只想给他个教训。
  可现在,既然你不服,又想找茬。
  为了不让张上为难。
  那,就让你一辈子当孙子。
  出了校门,或许被张上影响的,陈连尉片腿上车的姿势,很是嚣张……
  路上,总能碰到一些小混混在闲逛。
  之所以这么判断,是因为他们的装束。
  大夏天穿牛仔裤,裤腰到口袋那里,斜挂一条铁链子,浑身粗鲁气,那走路姿势,表情,一眼就是二流子。
  要么白背心,花花大裤衩,趿拉板儿,还是木屐的那种,一块脚型木板,拇指那里串两根绳,能勾住脚趾,走路上“啪嗒啪嗒”地,好像很有范,却流氓气十足。
  他们在省视路人。
  “哎,狗蛋,藏青色的衬衫,扣子全扣,小平头,快看!”
  “卧槽,和孙二小要找的人一模一样,快快快,跟上。”
  “跟个几把,咱俩走路,人家骑车,你他妈当坐大炮呢,把你塞炮管里,一拉绳,就跟上人家了?”照狗蛋脑袋上扇个瓜嘣,骂说:“先给根子哥打电话,说在胡村看见人了,正往城里走呢。”
  “你他妈愣啊,咱俩哪有手机,脑袋上插根天线就有信号了?”狗蛋不服。
  “那墨迹毛啊,赶紧找电话亭。”二亲骂说。
  “……”
  小混混们异样的眼神,陈连尉感觉到了,车子越发骑得飞快。
  风驰电掣般来到火车站,把车子存了,买去临汾的票。
  也多亏这个年代,买票不用身份证。
  过了安检,候车厅,通过玻璃壁可以看到整个火车站广场的状况。
  抬头看大厅里挂着的钟,还有半个小时才开车。
  陈连尉摸了摸兜里的线轴,上边缠着厚厚的尼龙线,线里包着几根针,很平常地,缝衣服的细针……
  20分钟后。
  几辆面包车停在广场上,下来一堆不伦不类地人,几乎全是年轻人,各个八字步,眼光桀骜不驯,不是光头就是板寸。
  “狗蛋,他骑的什么车子?”根子从口袋里掏出一盒中华烟,撕开口,自己先点一根,深吸一口,再给大伙轮流散烟。
  “二八大杠,黑颜色的,有些年头了应该。”
  狗蛋接烟时,手有点哆嗦,脑袋很低,不敢看根子。
  他只是名不见经传的小混混,或者连混混都算不上。
  去年刚坠学,家里管不住他,也懒得找工作,就每天和二亲相跟着,哪有吃喝,混到哪。
  相比道上有名的根子哥,有钱有势,他接人家的烟,有点虚。
  就好像公司老总给你这个小员工递烟。
  尽管还没学会抽烟,可这回,他还是抽得很香。
  抽了就喷,不过肺,太谷土话,叫“害烟”。
  “走。”招招手,根子率先往存车处走。
  二八大杠很显眼,这年头,骑这种车子的人,很少了。
  “大娘,存这车子的人,是不是小平头,藏青色衬衫?”根子客气地问。
  大娘满脸沧桑,洗得发了黑的白短袖,衣衫下摆都塌拉了,也舍不得扔,怯怯诺诺地说:“是了,火车站里面去了。”
  “候车厅去了?”
  “是。”
  “谢谢大娘了。”
  根子摆摆手表示感谢。
  来到广场上,深吸一口烟,吐个烟圈,注视候车厅的玻璃壁。
  突然,目光一凝。
  “狗蛋,是不是他?”根子右手食指和中指夹着烟头,指向候车厅里边,玻璃壁前站着的人。
  “对,就是他。”狗蛋有点亢奋,自觉立了大功。
  根子拍拍狗蛋的肩膀,示意你做得很好,又招呼其他人。
  这个后生,正是那晚跟孙二小去搬太谷饼的三人之一。
  “柱子,那晚上和你们动手的,是不是他?”
  “是。”柱子回答地的声音有点小。
  那晚,真的吓住他了,那半个酒瓶,上边的玻璃倒刺,吓得他连续好几天做噩梦。
  脑子里总出幻象,如果渣子酒瓶扎身上,会不会死?
  “看你这怂样。”根子不屑地瞄了一眼,四打一,被人家吓成这样,知道柱子算废了。
  “一会他出来以后,先别动手,合力架到没人的拐角里,再往死里弄,出了事我担着。”
  根子回头扫视一圈跟来的人,又笑眯眯对狗蛋说:“狗蛋,到你表现的时候了,去候车厅把他叫出来,就说兄弟们找他有点事。”
  “嗯?”狗蛋一愣,本能地一缩脖子,连孙二小都敢废,自己算哪根葱,谄笑说:“根子哥,你换个人吧……”
  “换谁?”根子语气重了些,依旧笑着,眼里却有狠,说:“你去不去?”
  狗蛋回头扫视,不知什么时候,大家眼里都不那么有善意了。
  并且,已有人在揉捏拳头。
  哭丧着脸,知道没的选,如果不去,今天躺倒就是自己。“根子哥,别吓我,我去……”
  “赶紧的。”根子抬脚就踹,把狗蛋踢得一个踉跄,险些趴地上,完全一副看不起人的姿态。
  畏缩着,弯腰着,恐惧着。
  这时的候车厅,不用检票就能进,很多流浪汉常住于此。
  站门口,看着陈连尉的背影,再回头,远远注视根子那堆人。
  只见根子手里,正用一把蝴蝶甩刀在玩,方向,正是他的视线。
  咬咬牙,深吸一口气,小心翼翼地往陈连尉身边靠近。
  “哥们,外边有人让我传话,说叫你出去,想谈点事。”狗蛋身体紧绷着,精神紧张着,但有不对,他就撒腿跑。
  陈连尉只静静注视外边,手放在兜里,面无表情,不回话,也不动。
  良久,见陈连尉没反应,狗蛋小心翼翼地,心提到嗓子眼里,慢慢地往前挪一小步,轻声喊:“嘿,哥们?”
  这时。
  “尊敬的旅客您好,太谷到临汾的,K961次列车正在检票,请旅客朋友抓紧时间上车。”
  “尊敬的旅客您好,太谷到临汾的,K961次列车正在检票,请旅客朋友抓紧时间上车。”
  两次广播过后,陈连尉转身,无视狗蛋,检票,进了月台。
  直到陈连尉的声影消失,狗蛋才傻傻地反应过来,撒丫子往外跑。
  “根子哥,他跑了……”张牙舞爪地呐喊。
  “跑了?”根子大怒,一把攥住狗蛋的衣领,吼说:“你他妈吃屎的,怎么不拦住他?”
  “……”
  我还没活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