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想和离的第九十九天
  当年甄玉棠爹娘买下这座宅子后, 过了没多久就回到了泰和县,是以, 这座二进的宅子一直荒废着。
  前一段时间, 甄玉棠把这这座宅子的位置告诉阮亭,阮亭托京城的好友修缮了宅子。
  马车在府门口停下,甄玉棠提着裙裾, 跨过高大的门槛, 四周打量着。
  进门是一座影壁,还有一排倒房, 里面花草树木繁茂葱绿, 第一进是阮亭的书房和待客的厅堂, 沿着长长的抄手走廊, 第二进则是居住的院子, 最后面又有一排小木屋, 供下人居住,同时充当库房、马厩等。
  装饰虽不华贵,却清雅自然, 与阮亭喜好的风格很是贴近。
  阮亭看了几眼, 问道:“怎么样?”
  甄玉棠笑着道:“不错, 住在这里应该会很舒服。”
  她又看过去, “阿芙, 你喜欢我们的新家吗?”
  “喜欢。”阿芙圆溜溜的大眼睛看个不停, 这是她第一次来到京城, “姐姐,京城的房子与泰和县不一样。”
  泰和县位于江东地区,住所茂树曲池, 一步一景, 山水环绕,就连轩窗外面的一株寻寻常常的绿芭蕉,都透着玲珑精致。
  京城不一样,这里的建筑雄壮开阔,大开大合,墙体的颜色偏暗沉一些,院子里的也树是粗壮高大的,厅堂里的梨木桌子,能坐下八九个人。
  甄玉棠解释道:“ 是和县城不太一样,一南一北,这就是地理差异。等你住了一段时间,就习惯了。”
  旁边立着一位上了年纪的男子,介绍道:“老爷,夫人,后面还有一个小花园,里面的花零星开了几朵,等花期到了,景致会很不错。”
  说这话的,是一个四十多岁的中年男人,姓张,充当管家,这也是阮亭的好友许淮送过来的。
  甄玉棠微微一笑,“ 我与夫君初来京城,宅子修缮的这般妥当,劳烦张管家了。”
  张管家匆忙道:“夫人客气了,这是老奴该做的事情。老爷、夫人与二小姐赶路这么久,想来是困乏了,老奴已经让灶房烧好了热水,也备好了膳食。”
  甄玉棠点了点头,转头询问阮亭的意见,“先用膳,还是先更换衣衫?”
  阮亭出声,“待会儿再用膳吧。”
  甄玉棠朱唇扬了扬,眸里划过打趣的光,阮亭可是有洁癖的,赶路的时候,虽然船上可以沐浴,可热水有限,不如在府里舒坦,有时候只能粗粗擦一下身子,难为阮亭忍了这么久。
  甄玉棠道:“那就稍后用膳。”
  沐浴之后,更换了干净的衣衫,甄玉棠长出一口气,浑身舒爽。
  去到厅堂里,阿芙正啃着鸡腿,吃的可香了。
  甄玉棠用公筷给阿芙夹了一块樱桃肉,“在船上吃了那么长时间的清粥小菜,终于可以解解馋了。”
  阿芙拿着绢帕擦了下嘴,“姐姐也吃。”
  姐妹俩正说些话,阮亭进来了。
  甄玉棠不解的道:“你一个大男人,怎么沐浴的时间比我还久?”
  阮亭一手搭在扶椅,绣着金线的宽袖垂下来,玉冠束发,“我多洗了几遍。”
  没想到会是这个答案,甄玉棠摇摇头,“阮大少爷,你的洁癖没救了。”
  眼见阿芙面前的瓷碗空了,她又盛了一碗乌鸡汤,递过去,然后道:“ 那你会不会嫌弃你身边的人?”
  阮亭直接道:“不会嫌弃你。”
  “我不是在说我。”甄玉棠嗔了他一眼,“我的意思是,比如你的那些同窗好友,都是大男人,有些不修边幅的,和他们共处一室,如果他们非要凑到你身边,你能忍下来吗?”
  阮亭勾了勾唇,“他们不可以,不过,不管你怎么样,我都可以。”
  甄玉棠微微鼓唇,笑了一下,然后反应过来,她瞪大了眼睛,“不对呀,我什么时候不修边幅了?”
  阮亭眸里含着笑意,“我夫人什么时候都是最好看最干净的。”
  他不是故意在讨好甄玉棠,甄玉棠就是这样的姑娘。什么样的珠钗配什么样的衣裙,全身上下不出一点差错,一根头发丝都力求精致,即便是她晕船的那几日,也不会放任自己邋邋遢遢。
  甄玉棠满意的笑起来,“这还差不多。”
  用过膳后,甄玉棠交代了一些需要添置的东西,平时与张管家一道出去买东西。
  阮亭修长的手指点了下桌沿,说起了闲话,“不如院名按照泰和县的来,这样也省了麻烦。”
  想起卧棠院三个字,甄玉棠的心情就很复杂,“阮亭,当初起这个名字,你是故意的吧?”
  阮亭一本正经的道:“不是故意,我只是突然想到了这个名字,觉得很应景。”
  甄玉棠毫不客气的戳穿,“确实挺应景的,不过应的是你的景。”
  这人看起来光风霁月、不近女色,实际啊,就是个大色胚。
  不过,她也没有反对,等闲人也进不来她与阮亭的院子,就算看到牌匾上的名字,也不会想太多。
  “你那位好友许淮,怎么没来与你见面?”
  阮亭道:“他成了锦衣卫,前不久接了差事,不在京城。”
  甄玉棠又问道:“你与李石做的丝绸生意,也是许淮牵的线吧?”
  阮亭应了一声“是”,“我与他多年好友,我回到泰和县后,也一直没有断了联系。等一切安置妥当了,你我去许府探望许侯爷一番。”
  “这是自然,他还请人帮我们修缮了宅子,应当亲自去一趟。”甄玉棠犹豫了一下,“阮亭,等有时间了,可要去陆府一趟?”
  她与阮亭成亲的时候,陆府送来了贺礼,过年时,陆府也送来了年礼,陆侯爷与陆夫人又是阮亭的养父母,不管怎么说,总该去陆府一趟的。
  提起陆府,阮亭倒是没有什么异样,“ 我待会儿写张帖子,让平时送过去。”
  甄玉棠一怔,只有关系不亲近的客人去主家做客时,才会提前写帖子送过去。
  阮亭毕竟是在宣平侯府长大的,按理说,与陆家人不应当这样生分,阮亭与陆侯爷、陆夫人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
  甄玉棠是真的不清楚这些事情,上一世,到了京城,阮亭不与她交心,不会提到这些令人不高兴的事情,而陆府乃侯府,自然也不会有人敢在她面前透露这些往事。
  前一世,阮亭不让她与陆府多加来往,她甚少去到陆家。
  甄玉棠不再想这件事,和阮亭商量着要送什么礼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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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泰和县这边,自从掉进粪坑吃了满嘴脏东西后,王娘子整日躲在屋子里,生怕被其他人耻笑。
  她盘算着,阮亭要考科举,就不能背上不孝的名声,早晚会求着她,跪在她面前认错。
  可是,一转眼一个月过去了,这座宅子依旧死气沉沉,不见阮亭的身影。
  王娘子算了下时间,坐不住了,她赶紧喊来丫鬟,“你快点出去打听一下阮亭去京城没有?“
  那丫鬟早就知道阮亭赴京赶考了,泰和县几十年来就出了阮亭这么一个解元,许多人都关注着他的行程。
  “老夫人,少爷早就离开泰和县了,估摸着这会儿都到京城了。”
  突然听到这个消息,王娘子神色呆愣,难以置信的用手比划了一下,“他就这么走了?”
  怒火轰然一声爬上来,王娘子顺手拿起手边的茶盏,怒气腾腾砸了一地。
  她瞪着那个丫鬟,“你怎么不早点告诉我?”
  那丫鬟身子瑟缩了一下,“奴婢…奴婢又不知您的想法。”
  阮亭离开京城之前,都没有知会她这个亲娘一声,离她千里之远,阮亭是铁了心不认她这个亲娘了。
  王娘子满心的火气发泄不出来,冲着小丫鬟破口大骂,“要你有什么用,他都走了,还瞒着我!”
  骂了半天,她瘫软在圈椅里,双手颤抖着,似是一下子老了十多岁。
  之前她把阮亭赶出了阮家,可只要阮亭在泰和县一日,始终是她的儿子。然而,现在阮亭离开了,不管她的死活了。
  养子回到了京城,亲儿子离开了这个家,阮娴又嫁人了。她一个老婆子,老了老了,彻底没有了仰仗。
  王娘子咬着牙,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 这个不孝子,考不上功名,就是他的报应。”
  *
  甄玉棠写了厚厚几封信,阿芙也写了信,是些简单的话语,一起寄回泰和县,甄家人、林家人都有份儿。
  把写好的信收起来,时间已经不早了,“阮亭呢?”
  樱桃给她倒了盏茶,“小姐,姑爷还在书房看书。”
  甄玉棠道:“樱桃,来到了京城,以后不要唤我小姐了,你给平时他们也说一声,都改改口。”
  以前因着王娘子的存在,甄玉棠总觉得说不定什么时候她就会与阮亭和离,对这门亲事,她没抱有太多希望,所以她默许了樱桃称呼她为小姐。
  但是,现在境况不一样了,赶路的二十来日,阮亭对她与阿芙多加照拂,人心都是肉长的。
  况且,到了京城,祸从口出,如果被外人听到了樱桃唤她小姐,与阮亭的名声无益。
  樱桃:“是,夫人。”
  夜色宁静,甄玉棠揉了揉眼睛,放下手里的话本子,“都亥时了,阮亭还没回来?樱桃,你去看看阮亭在书房歇下没有?”
  樱桃刚走到门口,只见阮亭推门而入,眉宇间透着一点疲意,见到甄玉棠还未歇息,他有些意外。
  “我在书房温习功课,没注意时间,你若是困了,不要等我。”
  “换了个住所,我也睡不着,我还去阿芙的房间看了一眼,阿芙那个小丫头,打着小呼噜,睡得可熟了。” 甄玉棠下榻,边说话,边看着阮亭盥洗。
  在船上,那么嘈杂的环境,阮亭都没有耽误功课,临近会试,想来他也担负着不小的压力,甄玉棠又添补了了一句,“温习功课重要,但你也要照顾好自己的身子。”
  “嗯。”阮亭走过来。
  甄玉棠看着他,“还有,你的房间在隔壁,之前我们俩都是分房睡觉的。”
  阮亭无辜的道:“可是,在船上的时候,我每天都抱着你睡觉。”
  “你还抱上瘾了?”甄玉棠嘟囔着,“赶路情况不允许,我们俩才睡一张榻上,两人睡一块多挤呀。”
  阮亭扬起来唇角,“没关系,这张床很大。”
  他特意叮嘱许淮添置了一张又宽又长的拔步床,就是为了和甄玉棠睡在一起。
  那么大的床,甄玉棠幽幽的道:“你是故意的吧?”
  阮亭抿唇一笑,大掌放在甄玉棠肩膀上,推着她朝床头走去,“玉棠姐姐,我很困了,有什么话,我们明日再说。”
  明日复明日,有了温香软玉,他是不想一个人留宿在书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