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过了很久,他才感觉到自己的神志才慢慢回来, 他站在那久久地开不了口,只觉得像是有什么东西封住了他的嘴一样,让他连开口都变得异常困难。
  他有些僵硬地看向大夫人,哑着声音问道:“母亲,吴姨娘说的可是真的?”
  “不是, 不是, 不是真的!”大夫人连声否认,脸上闪着疯狂的神色, 喊道:“我是有儿子的!我是有儿子的!我的儿子是侯府嫡子!”
  啪的一声,昌平侯猛地将一旁案桌上的茶杯用力地摔在地上, 脸色难看的让人一见就胆寒。
  他眼冒寒光看向大夫人,胸膛剧烈地起伏着, 咬着牙问道:“你如今还不承认?人证物证俱在, 你还有什么好说的?”
  “这是污蔑!污蔑!瑜哥儿就是我的儿子, 我的亲生儿子!”大夫人喃喃道,不知是在安慰自己还是在说服别人。
  说完更是激动地直接扑到了昌平侯身边, 抱着他喊道:“侯爷,你相信我!相信我!瑜哥儿真的是我们的亲生儿子!”
  这么多的证据明晃晃地摆在眼前, 这时候昌平侯怎么可能再相信她?
  他一脚踢开大夫人,因为太过震怒,指着她的手都忍不住颤抖了起来,声音中更是充满了怒气, 光听着便能知道到他此刻是如何的生气。
  “你这毒妇!如今还死不悔改!只你一条混淆我侯府血脉之罪, 本侯今日便能休了你!”
  大夫人只觉腹部一阵剧痛传来, 随即便感觉整个人都飞出去了,她倒在地上一直往后退了两米这才停了下来。
  “咳咳。”大夫人捂着肚子猛烈地咳嗽着,蜷缩着身子站都站不起来。
  昌平侯的这一脚却是让她彻底从那些虚妄的幻想中走了出来,只看侯爷如今的模样,她便能知道自己的下场不会有多好。
  可人就是这样,只要没到最后一刻都不会想认命。
  大夫人如今便是这样,只要想到一旦她承认此事的下场,她便不敢将真相说出来。
  见侯爷完全不理会她,她思念一转,看到一旁的秦明瑜,立马指着他说道:“侯爷你看,瑜哥儿这么聪明,年纪轻轻便已中了解元,日后定能光耀我侯府!他当了十几年的嫡子,怎么可能不是侯爷的儿子?”
  大夫人拼命夸赞起了秦明瑜,试图以此来唤起昌平侯心中这十几年的父子之情。
  听到这话,昌平侯果然有些犹豫了,看着秦明瑜的目光颇为复杂。
  这是他这十几年来一直引以为傲的儿子,从长相到才华再到行为处事,全都无可挑剔。
  他这辈子最大的骄傲不是继承了这侯府的爵位,而是有了这么一个出色的儿子。
  他甚至都已经想好过段时间便为他请封,就连请封的折子他都已经写好了,只是如今看来却是颇为讽刺。
  谁能想到他竟不是自己的儿子呢?
  正所谓希望越大失望越大,原先他对秦明瑜有多少期待和喜爱,如今就有多少悔恨和憎恶。
  一个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杂种,竟占了他侯府嫡子之位十几年!
  曾经他抱以那么大期待之人,只是一个野种罢了!
  昌平侯只觉得他这么多年的关怀和骄傲就如同一场儿戏一般,他甚至有种被愚弄了的感觉。
  想到这,他原先心里的那丝犹豫顿时便烟消云散了,一个身上没有留着他的血的人,就算是再优秀,那也只是个野种罢了,怎堪留在他侯府之中?
  他也绝不可能将侯府的爵位交到一个外人手上!
  见昌平侯一直没有说话,大夫人便以为自己的话奏效了,她挣扎着爬起来,走到他身边说道:“我嫁与侯爷几十年,帮着侯爷打理内宅,处理人情往来,从不敢有丝毫懈怠,这些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侯爷便是看在这些的份上,也不该如此怀疑我!”
  说完她又看向秦明瑜,扯着他的胳膊朝着昌平侯的方向去,嘴里说道:“瑜哥儿,你快与你父亲说说,他自来最疼爱你,你告诉他,你怎么可能不是他的儿子?”
  秦明瑜犹如提线木偶般被拉到昌平侯面前,抿着唇看了一眼他,只见原本那双一见到他便满是欣慰和疼爱的眼睛,此时却充满了淡漠。
  他想开口喊一声父亲,但看着那双眼睛,那两个字就像是被什么抵住了一样,怎么也说不出口。
  他那明显的感觉到父亲身上传来的抗拒和疏远之意,似乎这一刻他不再是与他朝夕相处了十几年的人,而只是一个不知从何处来的陌生人而已。
  不,甚至他还不如一个陌生人,起码父亲不会用这样一种厌恶的眼神看一个陌生人。
  这一刻,他整个人又陷入了一种茫然之中,直到感觉到大夫人不停拉扯他的动作,他的双眼这才慢慢有了焦距。
  听见大夫人的话,他一直没有吭声,虽然他跟她一样,希望这一切都是假的,但他心底却一直有股声音告诉他,这是真的,他不是母亲的亲生儿子。
  直到这一刻,他才终于明白了,母亲之前为什么要给他下绝育药。
  因为……他不是她的亲生儿子啊!
  秦明瑜站了一会儿,忍不住扯着嘴角嘲讽的笑了笑,他只恨自己活的太过清醒,当不了那种自欺欺人之人。
  他慢慢的转过身,握住大夫人一直拉着他的手,阻止了她的动作,然后看着她缓缓地说道:“母亲那个香囊我已经拆开了,我都知道了,我知道你在里面放了什么。”
  “谎言之所以是谎言,是因为它即便一时存在,也早晚会被人拆穿。”
  “所以,母亲,看在这十几年的母子之情上,告诉我,刚才那些是真的吗?我不是你和父亲的亲生儿子,只是你在外抱回来的,是吗?”
  秦明瑜一脸认真地问道,他知道真相是可怕且伤人的,但他没办法就这么糊里糊涂的活下去。
  大丈夫立世,当立正位,行正道,自当清白。
  自己到底是谁?又从哪里来?
  如果不搞明白这些问题,他这一生都会陷入一种浑浑噩噩之中。
  所以他需要一句真话,来告诉他,他到底是谁。
  见他如此,大夫人还以为他是要准备跟她一起开口求情了,脸上顿时一喜,谁知道他竟然说了那样一番话?
  闻言,她顿时心中一慌,既然他已看过那香囊,她立时便明白他心中肯定已是对她有了芥蒂,指不定这会儿已是恨上了她。
  见已经指望不上他,大夫人立马翻了脸,甩开了秦明瑜的手,指着他骂道:“你这不孝之子,枉我这么多年掏心掏肺地对你,你如今不仅将养育之恩忘了个遍,竟还与那贱人一般来质问我?我这么多年算是白养你了!”
  看着她这副模样,秦明瑜却并没有退缩,他直直的看向大夫人,固执地想要一个答案:“所以我并不是母亲的儿子对吗?”
  大夫人移开了脑袋不说话。
  但秦明瑜心中却已经有了答案,他沉默了许久都未说话,也是因为他实在不知该说什么好。
  他活了十几年,自以为父母双全,幼妹可爱,为了他们,他这十几年来一直在努力读书,就是想博个好前程,以后好更好的照顾家人,光耀门楣。
  可谁知道这一切都是场骗局,他只觉得他头顶上的天一下子便塌了下来,压的他直不起身,也透不过气来。
  他几乎是从喉腔里憋出来了这句话:“那我的亲生父母是谁?”
  且不说当初秦明瑜的事都是张嬷嬷一手操办的,大夫人根本不清楚,她只知道秦明瑜的亲生父母只是两个贱民,但姓甚名谁家住何方,却是一概不清楚。
  就算她知道,她也懒得记在心上,只是两个随处可见的贱民而已,谁会把他们的事情记十几年?
  故而这会儿听到秦明瑜的问话,她根本就懒得回答。
  她不说话,一旁的吴姨娘却是唯恐天下不乱的说道:“二少爷,哦不,现在不能叫二少爷了,你也不想想,咱们夫人的拿手好戏是什么?你那亲生父母如今指不定在地下如何受苦呢!”
  虽然秦明瑜从未见过他的亲生父母,但听到这话,他还是忍不住心口一痛,有些站不住地趔趄了一下。
  他早该想到的,这么多年了,他的亲生父母怎么可能还活在世上?
  身为人子,他不仅没有孝顺过父母一天,还累的他们没了性命,这世上还有比他更为不孝之人吗?
  昌平侯却是没心思在这听他们说秦明瑜亲生父母的事,他对此也并不关心,他只知道他不是他的亲生血脉这个事实就可以了。
  故而他不过听了一会儿就忍不住打断道:“够了!两个贱民而已,这些无关紧要之事不必再说。”
  说完他便肃着脸看着秦明瑜一字一句地说道,“我侯府的继承人只能是我侯府血脉,混淆血脉乃是大罪,不可轻饶。”
  那模样让他顿时觉得自己是个十恶不赦的罪人一般,从父亲的脸上他看不到这十几年父子之情一丝存在的痕迹。
  他原以为就算他不是父亲的亲生儿子,但这么多年的感情不是假的。
  作为父亲,他依然敬重他。
  可他没想到的是,父亲却不是这么想的。
  秦明瑜看着冷声冷色的昌平侯,心中的那些孺慕之情就在他冰冷的眼神中慢慢褪去了,他有些心灰意冷地抬起头问道:“所以父亲打算如何处置我?”
  第30章 [vip]
  听见这话, 原本正想说什么的昌平侯看着秦明瑜的眼神,不知为何却是有些语塞了起来。
  他自然能看见他眼底的孺慕,若他真的是自己的儿子, 他们自然可以成为父慈子孝的典范。
  只可惜他到底不是他的亲生儿子!
  他的继承人只能是流着他血脉的人。
  一个贱民的孩子,生来便带着污点,就算后天洗得再干净,血脉中带来的污点却是永远都清除不了的。
  如果他今日接受了他,那他的出身永远会像附骨之疽一样, 贴在侯府的门楣上难以清除。
  他身为侯府的掌权人, 是绝不可能容许任何有染侯府名声的事情存在的。。
  所以,他绝不能留下秦明瑜!
  可即便心中已是下了决定, 当他真正抬头的时候,他心中莫名的却有了一种负疚感。
  无他, 还是因为沉迷于看他的眼神。
  清澈,且无杂念。
  以前他自豪于他的品性高洁, 可如今当他真正面对他的时候, 他又恨起了他的这种正直, 这让昌平侯觉得自己像是一个苟且的小人。
  越是心虚便越是愤恨。
  原本因为自己受了如此大的欺骗而有些愤怒的昌平侯此时怒火更加升腾了起来,只是没有了原先的理直气壮, 反而其中夹杂了一些心虚。
  “你如何还有脸问我?混淆我侯府血脉的乃是你们!”他有些色厉内荏地说道。
  “……是我吗?”秦明瑜沉默了许久,这才轻声地反问了一句, 内心充斥着无法言喻的郁悒。
  这话虽轻,却是莫名地让昌平侯噎了一下。
  兴许他内心深处也知道在这整件事中秦明瑜是最为无辜之人,毕竟由始至终他也同样什么都不知道,此刻他内心所受到的震动不会比他小。
  但这些念头也只是一闪而过。
  他的心中很快又重新被愤怒给充斥满了。
  凭空失了一个儿子的是他, 没了侯府继承人的是他, 在这件事上受伤害最大的人也是他!
  秦明瑜一个平民之子白白享受了十几年的侯府荣耀, 还有他这十几年的精心栽培,到头来他竟然在这责怪他?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难不成你是在怨本侯吗?”昌平侯怒道。
  虽然他的语气理直气壮,但神色却并不是如此,说话的时候他甚至有些不敢直视他,只能微微偏了头。
  他虽看着秦明瑜,但视线却不敢落在他身上,只敢虚虚地落在他身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