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赦从皇帝那里接手了六皇子, 第一件事情就是给人家起了个念断的字, 然后就让人回去收拾行李。
  “敢问国公, 我要去哪儿?”六皇子听到自己得到的那个字, 整个人已经不好了。再听说要收拾行李, 心里已经在盘算自己是让母妃去向父皇求情还是请皇后出马。
  “听说五皇子那里人手不足, 正好六皇子你现在没事做, 去给五皇子帮忙吧。”贾赦说得轻松,就好象五皇子不是在千里之外的泉州,而是在京效一样。
  六皇子也不是傻的, 知道现在不请皇后出面是不行了。他撒丫子就向着凤栖宫跑去,皇后娘娘,救命呀。
  皇后听了也觉得贾赦此事不地道, 六皇子还不满十岁呢, 能帮上什么忙?可是他与六皇子并没有什么交集,不可能无缘无故地就收拾人:“你是不是做了什么事儿, 我们不知道?”皇后如是问六皇子。
  情知不说实话就得去喝海风, 六皇子只得避重就轻地道:“这段时间, 我去找过念恩哥哥几次。也与王嫂一起到国公府去做了几次客。”
  没事儿你能向国公府跑?上书房不用去了?皇后头疼了。贾赦的逆鳞在哪儿, 她是一清二楚, 一定是这个臭小子把主意打到了不该打的人身上。可是毕竟是自己看着长大的, 比起那向个成了年的皇子,还是多了些偏爱,皇后让人请皇帝过来一趟。
  皇帝来了, 却并不同意皇后的求情, 只说这是他好不容易才让贾赦松口答应的事儿,自己不能出尔反尔。等听了贾赦给他六儿子起的字,还有什么不清楚的?交待道:“这次到你五哥哥那里,多看、多听、少动作,等你五哥把那船真下了水,说不定他要先你那几个哥哥一步出海,到时船厂可就指着你了。”
  骤然让父皇委以重任,六皇子觉得自己已经是个大人了,能为父皇分忧了。反正自己年岁还小,那人也还小,怕是现在提什么也没有人理。还不如自己去做出一番事业,让国公刮目相看,到时还不是水到渠成?
  让皇帝晃点了的六皇子,从此踏上了离京之路,被他父皇当成了救火队员来用——哪个哥哥要出去抢地盘,他就得补到哪里。等他重新踏入京城的土地,他心心念念的那个人,已经孩子都会打酱油了。此是后话不提。
  解决了巧姐儿的隐患,惜春仍然没有着落。没有办法,贾赦只好让人把贾敬请来国公府。其实贾敬对这个地方还是有些排斥的——当年宁荣二府并存,现在却只剩下一座国公府,他心里能好受才怪。
  不过贾赦一般也不找他,听说人家有请,他不光自己来了,一同来的还有贾蔷。别看贾敬出家修道了那些年,可是这实务也不是真一点不懂:现在人家贾赦一支正是鼎盛之时,而贾蔷却只有老哥儿一个,当然是与人家多多亲近才好。这也是他一直不把惜春接回自己家里的原因。
  等听了贾赦对他的问话,贾敬才发现自己对闺女还是多有忽略了:“那你觉得什么样的人家合适?”
  贾赦心说,那是你闺女,不是我的好不好。可是这人已经多年脱离京中官场,想指着他就是个废,还不如问问贾蔷。
  “其实向侄儿媳妇问起小姑姑的人家不少。”贾蔷的措词就靠谱得多了:“只是那些人家,不是家里门第低了些,就是人口妯娌多,就是家产不丰。还有几家门弟还行,只是都是嫡次子或是三子,不能承家业之人。”
  原来不是没有人问津,是那些与胡氏相交的人,还够不上与邢夫人相交的线。
  “就没有靠点谱的?”贾赦有点不死心。
  贾蔷又想了想:“倒是有一个人,曾经托人说起过他家里的长子。只是他刚进京不久,家事也简薄了些。不过我听说那家里家风甚是清正,就是那位大人的官声也不错。”只是贾蔷没说出那人的名字,怕贾赦以为自己要借惜春上位。
  有重点就好呀。贾赦就问贾敬:“你觉得如何?”
  贾敬有什么主意,他从庄子上开始,对惜春就有点发憷,恨不得少与这个闺女打交道才好:“你们看着办吧。”
  贾赦觉得这话还是不要让惜春知道的好,不过也不打算就此放过贾敬:“再说一遍,那是你的闺女!说吧,将来你能出多少嫁妆?”
  贾敬更觉得头疼:“我们府里的情况你又不是不知道,只能尽我所有罢了。”
  就算是知道,你也不能把闺女大撒把不管。贾蔷见贾赦脸色不好看,自己开口道:“叔祖父,我那里还有两万银子,是给小姑姑大婚准备的。”
  这钱贾赦知道是怎么来的——那是贾蔷与贾敬造出了手雷后,皇帝给他们的奖赏。不想他有心,将钱存到了现在:“你自己的日子也得过,再说你小姑姑出嫁,你一个小辈添妆就是了。”贾赦都替惜春觉得这钱烫手。
  贾敬也是拿了那笔钱的,他到手的是五万两。咬着牙,把这笔自己的私房钱拿了出来,这回贾赦不再推辞。又想起了一事,连忙嘱咐贾敬:“这些天你还是去研究你的□□去。不管谁来找你说惜春的事儿,没有和我商量过,千万别答应!不管那人是个什么来头也不行。”
  贾敬不解:“还有什么样的高门不成?”
  怎么没有,还是天下最高的门弟。可是这话贾赦现在不敢和他说就是了。要不就以贾敬现在对皇家那感恩戴德的心态,说不定明天就能如假正经一样,自己把惜春给人家忠顺家里送去。
  “你别管。你只要记住,不管是谁来找你,你都得和我商量才行。要不也不用说什么我让你吃不了兜着走的话,你别以为我真的很缺亲戚走动。”你要敢不和我商量,老子从此不理你了。
  贾敬怕的就是这个。他老觉得自己一旦先走一步,那宁国府可就只有贾蔷一人在世上了。他的爵位又不高,更没有什么实职,这样的人在京中一抓就是一大把。那时只有仰仗着贾赦还念着情意,时不时的照看一下。
  也因此,其实贾敬对惜春的婚事,还是有些期待的——好歹能给贾蔷来点助力呀。要不刚才贾赦一提高门的话,他反应那么迅速。
  等贾敬点了头,贾蔷说定明天就让胡氏过来,与邢夫人一起张罗惜春的嫁妆。贾赦连饭也懒得留他们用,直接挥手让二人退散。贾敬知道自己在惜春的问题上,又让贾赦比下去了,只求这人能口下超生,别把实情告诉惜春。
  只是贾敬与贾蔷过府一事,如何能瞒得住如今已经帮着孙苑管家的惜春。这不没到用晚饭的时候,人已经把贾赦堵在了荣庆堂。
  贾赦就算是再替惜春不值,可那也是人家的亲老子,再说惜春对那混蛋还多有孺慕,只好对着惜春道:“说来都是大伯耽误了你。要不是和大伯家里一起守孝,现在我惜春怕已经嫁到别人家了。”
  惜春就有点不满地问:“父亲是来找大伯麻烦的?”
  贾赦摇头:“这倒没有。不过是看着我们家里要出孝了,问问对你的事儿可有什么章程没有?”看惜春脸色有缓,忙接着道:“好孩子,如今只我和你伯母在,你自己觉得什么样的人家好些?”
  惜春小脸早红了,先是不言不语,只扭着自己的衣角思量。贾赦也不催她,与邢夫人对视一眼,止住了想说些什么的邢夫人。
  好一会儿,惜春才低低地问道:“我一直在家里不行吗?”
  听错了吧。这个时代的女孩,不是都从懂事儿时起,就对自己的结亲对象多有向往,多少女孩最大的愿望就是嫁到一个好人家。怎么惜春会说这个话?
  因为问出了自己最想问的话,惜春也顾不得害羞:“大伯,伯母,我不想嫁人。嫁人有什么好呢?家里人疼我宠我,可是到了人家家里,就得三从四德,贤惠大度,伺候一家子的人。给人家立规矩,听人家对自己评头论足。何必。”
  最后一声何必,声音低低的,好半天还在屋里回响,就如一个少女,对这世界的迷茫,久久不去。
  邢夫人的嘴已经合不拢了,她这一辈子都没听过这样惊世阂俗的话,哪儿有姐儿说自己不想嫁人的?她忍不住问:“好孩子,这是谁和你说的?你看看咱们家你琏儿哥哥的媳妇,伯母什么时候让她立过规矩,也没有人对她说三道四不是。”
  惜春还是低着头:“可是世上,有几个人能如伯母一样呢?哪家的婆婆,不想着给媳妇个下马威。好让自己的儿子不与自己离心。伯母只看琏儿嫂子,咱们家算是开明的人家,一个月总能让她回娘家一趟。可是我要是不嫁人,天天都能看见大伯和伯母。”
  贾赦不知道该自豪于自己夫妻在惜春心中的位置,还是该悲哀惜春至今都没有安全感。这孩子几年来在他们跟前有说有笑,嘴上如巧姐儿一般不让人,却把心事深深地藏在最隐秘的角落。要不是今天问她的意见,怕是自己永远也不会知晓。
  “你看看你林姐姐与迎春姐姐,不是都过得挺好?放心,大伯一定象给她们挑人一样,挑个实心实意对你好的。”贾赦对着惜春保证。
  惜春还是摇头:“大伯,你糊涂了吗?我如何能与林姐姐和迎春姐姐比。就算是在家里,大家对我们一样看待,可外面的人呢?真能和家里人一样看?与其到时让人挑捡我,还不如不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