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晚上, 霍庭果然再次来到鼎国公府, 不来不行呀, 他只有这么一个妹妹不说, 自己老娘简直把这个妹妹当成了命。现在明知西宁王府不妥, 怎么能还把妹妹嫁进去, 到时要的可就是两个人的命了。
  所以对贾赦这根救命稻草, 他要抓住,不仅要抓住,还要抓牢, 决不松手。
  “你给你父亲写信了没有?”贾赦没等人家坐稳,就问道。
  霍庭道:“昨日一回,就已经给父亲大人写了信, 将伯父您的要求说清楚了。”
  贾赦点点头, 行动力还不错。又问:“那让你找的人可有没有找到?”
  霍庭就有些犯难。可是再难也得说,说不定这就是妹妹唯一的机会了:“伯父, 不是小侄不尽心, 只是这样的人, 一时半刻并不好找。小侄与妹妹思量了再思量, 倒是有一个人选。”
  贾赦点点头, 示意他往下说。霍庭就道:“伯父也知道, 咱们这样人家的女孩,都是从小丫头围着长大的。我妹妹就有一个伴读丫头,叫明月, 从小与妹妹一起读书识字, 就是规矩也是一起学的。多少见过的人,都说与大家小姐不差什么。”
  这点贾赦也知道,不就是小姐身边的副小姐嘛。现在黛玉身边的丫头是后来配上的,原来她从南带来的那个雪雁,就是这样的角色。可惜也与黛玉一样,从小娇养到大,竟一点用处也无,贾赦才让她配了人——黛玉身边可不养无用之人。
  “那个丫头,能受得了这样的委屈吗?”想起那个雪雁,贾赦嘴角就忍不住要抽,真是把自己当成了娇小姐,哪受得了半点委屈。
  霍庭有些不解:“不知道伯父让她做什么,他们一家都是世代的家生子,能为南安家尽忠心,是他们一家子的荣幸,何来委屈一说。”
  贾赦这才想起自己并没有与霍庭说过自己的计划,光想着人选问题了。于是将自己的计划说了一遍。那霍庭听得目眩神迷,竟还能这样办?
  “要是你能保证这丫头是个忠心的,陪嫁的人守口如瓶,我看这法子可行。不过是个封号,等西宁事了,皇帝自会再给你妹妹重新封赏。到时只说你母亲思女成疾,你家在族里找了个女孩陪伴你母亲就是。”
  霍庭傻傻地点了点头,现在再给南安郡王去信,等郡主大婚也得不到回信,所以这个决断,只能由他来做。咬了咬牙,霍庭坚定地道:“小侄这就回去安排。”
  贾赦也怕他办事不牢,只好嘱咐道:“那些陪嫁之人,务必仔细再仔细,宁可少些,也不能有快嘴之人。”至于皇帝已经派人将西宁世子与西宁王爷消息传递切断之事,就不告诉霍庭了,免得他有了依仗,办事不尽心。
  因离南安郡主大婚日子太近了,霍庭也不久坐,得了主意就匆匆回府。
  那郡主正在等着。可怜好好一个郡主,听说西宁王府是这样一个情形,竟不似要出嫁,生似将去法场一般。这些日子泪水何曾断过,见了自家哥哥,只叫了一声,就又是清泪两行。
  摒退了左右,霍庭也不瞒自己的妹妹,又将刚从贾赦那里得来的主意向自己妹妹学了一遍。郡主的反应还不如霍庭呢:“这如何使得,这如何使得。”嘴里只会这一句。
  “使不得也得使得了。”霍庭此时决心已定,竟现出杀伐决断来:“明明前面是个火炕,哥哥怎么能眼看着你跳下去。那丫头享了这些年的福,家人也全得了体面差事,如今就是她回报的时候。”
  也不管郡主受不受得住,只向外叫:“明月。”
  明月应声而入。刚才世子与郡主不知说些什么,二人面色都不好看,明月自是提了几分小心。
  霍庭也在打量这个自小与妹妹一起长大的丫头,只见一头青丝,梳个小小丫髻,上头几根金钗闪闪,耳上一般点了小小红宝石的坠子,白静的鹅蛋脸上,双目如漆,两眉似柳,悬鼻如胆,樱唇类丹,也是一位佳人。这样的人物,走出去说是人家的小姐,再没有一个不信的。
  明月让世子打量得不自在,刚提的小心更添到了十分。就听世子问她:“你跟着郡主几年了?”
  明月回道:“奴婢自五岁上跟着郡主,如今已经十一年了。”
  霍庭就点点头:“这些年郡主待你如何,王府待你家又如何?”
  得了此话,明月也不是个呆的,知道这是有用自己之处。直接跪下道:“世子也知道,奴婢这些跟着郡主的人,吃用比起一般人家的小姐还好些。因着奴婢在郡主身边,王妃额外给了我家人体面,就是我哥哥,也做了小管事。王府对奴婢一家恩深似海,奴婢愿为郡主赴汤蹈火。”
  是个灵醒人,也免得自己再废口舌。只是霍庭还不放心:“还不知道让你做什么,你怎么就知道自己能做得来?再说你还有家人在府里,可舍得?”
  明月也是个知机的,晓得世子是用自己一家子让自己听命,只道:“世子放心。从到了郡主身边起,不光是嬷嬷们,就是奴婢的爹娘也时时告诫奴婢,此身此命,都是郡主的,什么时候郡主需要,只要奴婢能做到的,无有不从。”
  听她说得如此决绝,霍庭才松了一口气,那郡主就只会拉起明月哭泣。反是明月,也不问让她做什么,只劝着郡主不要伤神。
  这样的妹子,别说现在有法子不让她进西宁王府,就是没有法子,霍庭也不放心她去好不——遇事还没有一个丫头有定力,光哭能解决什么。
  因此霍庭对明月越发满意,将那计划与明月合盘托出。明月倒没有什么震惊之处,只问:“不知世子可想过,要如何安置郡主?”
  可不是,万一明月代嫁,那府里就不能再有一个郡主存在,霍庭敲敲自己的头,对明月道:“还是妹妹想得明白,哥哥是昏了头了。”
  至此已经完全进入角色,将明月做妹子对待。郡主倒无话,把个明月惊得一跳:“世子要折杀奴婢了。”
  霍庭却摇了摇头:“明日只说妹妹要去寺里还愿,你与妹妹一样打扮起来,到时回府的人就是你了。还有几天的时间,你要把郡主的身边人理上一理,有那心大的,宁可不要也罢。”
  “哥哥。”这时郡主才找到自己的声音:“那之后我去哪里?”
  霍庭这个烦呀,怎么这个妹子到现在还看不出自己的处境,还想着如原来一般?当下语中就有了不耐:“明月是替妹妹挡灾,妹妹也该谢上她一谢。再说万事有哥哥在,不会让妹妹没了下场。”
  那郡主本还想说说嫁妆里,有几样是她心爱,不能给明月带走,可是见哥哥声气已经不好,也不敢再提,只向着明月道了谢,就闷闷地坐在一边。
  反是明月,对郡主身边人的脾气禀性一清二楚,哪些人是忠心不二的,哪些人是心大的,连王妃给郡主将来固宠的丫头也知道一二,省了霍庭好大的事儿,那一声妹妹倒叫得情愿起来。
  虽然时间仓促,可是毕竟是王府人家,郡主要去上香,东西一夜也就齐备了。霍庭亲自护送,一行人竟向着北禅寺而来。
  也是霍庭留了几分心眼,进得京后,因有心与贾赦交好,早就让人将贾赦日常去的几个地方,都打听得再清楚不过,才决定到此上香“还愿。”
  那小沙弥本不接待,直到霍庭说起贾赦介绍来此,方放了众人进寺。这北禅寺本就小小,哪里停得下王府如许多车马?少不得只主子与贴身跟从的人得以进寺,余人只在寺外听叫。
  近午时分,又有鼎国公至北禅寺来与方丈手谈,那南安王府之人却不过国公颜面,草草进了香,早早地打道回了府。至此郡主安心备嫁,又怜几个丫头跟自己时日已久,不忍误了诸人青春,多有放出去的。
  也是那几个丫头思念亲人,得了郡主赏赐之物,竟结伴南下,要回到南安郡王驻地,再由自己父母定下婚配之人。至此,京中人再未听过郡主原来几个丫头的消息。
  惜春却对着这个从天而降的“姐妹”不知所措。
  这也太能哭了!
  那时只以为林姐姐是泪做的人,只一句话不好,就能掉下泪来。谁知这位明月姐姐,连一句话都还没与她说呢,就开始掉泪。
  大伯只说怕自己寂寞,找了个姐妹来与自己做伴。可是自己只听得人家自报了名字,剩下的就是看着人家掉眼泪。难道大伯以为自己是个会劝人的吗?
  “这位姐姐,”惜春试探地问道:“想来姐姐一路辛苦,要不让丫头给姐姐打水进来洗漱一下?”你那妆都花了。
  不提丫头还好,一提丫头,那位明月姐姐的泪更多了,不过好歹算是有了一句回话:“不敢劳动妹妹,还请妹妹示下,看我住在哪里合适。”
  因她没带一人过来,惜春只好把自己的一个丫头叫绿柳的,分给她用:“这个丫头手脚也算勤快,先让她服侍姐姐两日,想是大伯过几日就会给姐姐带人过来了。”
  “明月”动了动嘴唇,到底没说什么,跟着绿柳向自己的住处而去。惜春拍拍胸口,难怪大伯不爱女孩哭,真真哭得人头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