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她两者都不是,找她干什么?
  车窗摇下来,温秘书望着她的背影,恳求道:“顾小姐,你只需去一趟,哪怕什么都不做,我也会付给你一笔丰厚的酬劳。”
  顾缠脚步一顿,想问酬劳有多丰厚,想知道当真只去一趟就拿到钱吗?
  温秘书说:“你可以当做我们是病急乱投医,或者死马当成活马医,因为这五个月来,我们请过顶尖的精神科专家,也请过天师、降头师、巫师……”
  顾缠咬咬牙,大叔这番晓之以理,动之以钱的威力实在强劲,但她仍旧不想去。
  说不上来原因,反正从心底十分抗拒。
  ……
  这一耽搁,顾缠回到家附近已经很晚了。
  旧城区逼仄的陋巷子,住户九成以上都是老年人,一眼望去,不剩几个亮着的窗户。
  再加上路灯年久失修,陋巷积沉的黑暗仿佛凝结出了厚度,上弦月那点儿微弱的光芒,根本照不进巷子里来。
  顾缠一边撑着伞,一边举着手机照明。
  自小在山村里野,她不怕黑,和温秘书聊过之后,今晚走夜路心头竟然微微发毛。
  呼。
  一阵秋风穿巷而过,冻的她一连打了个几个喷嚏。
  擦鼻涕的时间里,听见“嘎吱”一声响。
  前方十几米远处临街的一栋木质小楼,从二楼推开了一扇窗,屋内橘色的暖光从敞开的窗里倾泻出来。
  顾缠趁着光亮快步向前走,路过那栋楼房时,抬头瞧见一位老奶奶拿着刺绣用的绷子站在窗前,花白的头发挽成髻,别着一根银簪。
  估计是听见了她的声音,特意开窗为她照明呢。
  顾缠露出感谢的微笑,多走几步,一股凉气骤然从脚底板猛的向上窜。
  上个月她早起上班,正碰上巷子里办丧事,手捧的遗像,是不是这位老奶奶的模样?
  顾缠头皮发麻,不敢深想,闷着头匆匆往家走。
  钥匙在锁盘上杵了两三下才插进锁孔里,“啪”,关门声也比从前响亮许多。
  顾严正窝在客厅沙发上看剧:“见鬼了?”
  顾缠指着巷子口的方向:“可能真见鬼了……”
  听她叭叭讲完,顾严抬头瞟她一眼:“那栋房子里住着两个老太婆,孪生姐妹俩,上个月死的是姐姐,你见到的是妹妹。”
  顾缠:“……”她被自己的疑神疑鬼逗乐了。
  揉着酸痛的肩膀,先回房间换上家居服,再出来收拾地上横七竖八的空酒瓶子。
  顾严嘲讽:“真稀奇,你从小跟着外婆住在荒山,还会怕鬼?”
  顾缠不搭理他。
  顾严又说:“放心,即使真有鬼,鬼碰上你这个……也是鬼倒霉。”
  顾缠知道他吞下去的几个字是什么——“扫把精。”
  周岁生日家中失火,顾严认准了父母都是被她克死的。
  可是讨厌她也没办法,目前为止,他俩是彼此唯一的亲人。
  她千里投奔,他做不到将她拒之门外。
  她水土不服病倒了,他骂骂咧咧着也得送她上医院。
  不过话又说回来了,瞧,她连水土不服都反应剧烈,血液怎么会有治愈的力量,能够救活一个濒死之人?
  她狐疑着看向顾严。
  这会儿,她正蹲着整理酒瓶子,从这个角度,恰好可以瞧见顾严英挺的侧脸轮廓。
  她心里想,若没有那些火吻伤疤的话,顾严是不是就像照片里的爸爸一样帅气?
  “哥。”她问,“爸爸从前身体好吗?”
  当年她只有一岁,对父母没有一点印象,但顾严记事了。
  顾严微怔:“你问这个干嘛?”
  知道他会不开心,她从来不会提起父母。
  “爸爸哪里有轻微残疾吗?”顾缠继续问。那可是全身瘫痪,即使真痊愈了,也应该会留下一些后遗症才对,“比如……”
  “你听谁说爸残疾?外婆?少听她编排爸。她是因为反对妈远嫁才会特别讨厌爸。”
  顾严冷笑一声,“爸的身体不知道多好,腊月里打赤膊洗冷水澡都不会感冒,从很高的树上摔下来也就只是崴了脚,有一次……”
  ……
  今夜,一贯挨着枕头就能入睡的顾缠罕见失眠了。
  听着瓢泼大雨有节奏的拍打玻璃窗,满脑子都是那份泛黄的病例档案,以及顾严举出的各种例子。
  翻来覆去许久,顾缠从枕头下摸出手机:“大叔,我决定去探望一下小唐先生。”
  对方回的飞快:“太感谢了,明天几点?需要去哪里接你?”
  顾缠:“现在吧,去我家巷子口。”
  与其在这疑神疑鬼,不如去验证一下,何况还有一笔钱拿。
  第2章 助理
  黑色轿车换成越野车,载着顾缠一路驶出市区,沿着一条崎岖山路,颠簸向上。
  目前,唐励尧住在半山腰上的一家高档疗养院里,据说是唐家御用的风水大师挑的地方。
  进入疗养院后,车子在青石板道上缓慢行驶,停在联排别墅区最尾端。
  顾缠下车时,温秘书已经在门口等着了,穿着立领对襟的天青色中式长衫,从内至外写满了儒雅。
  他领着顾缠穿过花园,进入一栋三层小洋楼里:“小唐先生睡着了,很难得,咱们先在客厅坐会儿吧。”
  “好。”
  “喝点儿什么?”
  “白开水。”顾缠口渴了,“您不是说他最近整夜无法入睡的么?”
  怎么她一来,他就刚好睡着了?
  温秘书从护工手里接过玻璃杯,稍稍弯腰,双手将水杯放在顾缠面前的茶几上:“所以我才说非常难得。”
  通过监控能看到他睡的挺沉,睡眠监测指数也一切正常。
  解释一堆,顾缠只听懂了一件事,那就是现在最好不要去打扰二楼卧室里的唐励尧休息,等着他被噩梦闹醒。
  最多再等半小时,一定会被闹醒。
  大叔用的是“闹”,不是“吓”,看来唐励尧并不怕这些。
  来都来了,那就等吧。
  顾缠端起杯子喝水,小口吞咽着,边和温秘书聊天,边打量房间。
  偌大的客厅,挂满了八卦镜、黄符、桃木剑、水晶球、十字架以及造型诡异的剪纸。
  看来为了唐励尧的噩梦,的确各种法子都用上了。
  找上她估计真是死马当成活马医。
  而两人聊来聊去,温秘书问得最多的,就是她从前有没有经历过灵异事件。
  没有。
  从来没有。
  顾缠打小居住的白蛾子山,隔几百米才会有一户人家,每次和小伙伴玩耍之后,她得摸着黑穿过一片坟地,再钻两个阴暗潮湿的山洞才能回家。
  如果世上真有鬼怪邪祟,她撞见的几率应该挺大的吧?
  “这就奇怪了。”温秘书低头看一眼腕表。
  距离阿尧入睡,过去一个半小时了。蓝牙耳机里,负责监控阿尧睡眠质量的医生仍然没有预警。
  一个多月以来的第一次。
  再一想,阿尧好像是从汽车载着顾缠进入盘山公路之后,开始逐渐犯困的。
  温秘书沉吟片刻,从沙发起身:“帮忙做个实验吧?”
  顾缠仰起头:“实验?”
  “我让司机送你离开疗养院,走远点儿,再回来。”温秘书是想观察一下唐励尧的反应。
  “又和我有关?”顾缠拧起眉毛。
  唐励尧死里逃生,是因为输了她的血。
  撞邪,是输血后遗症。
  今夜邪祟暂时退散,是她在他附近的缘故。
  怎么有点儿“遇事不决,量子力学”的味道,啥解释不通的事情都往她身上扯?
  见她坐着不动,温秘书劝说:“我会额外再付给你一笔丰厚的酬劳。”
  顾缠:“……”太有说服力了,无法拒绝。
  *
  唐励尧确实很久没有睡过一个安稳觉了。
  几个月来,每当他进入半梦半醒的状态,总会感知到床边站着一个“怪物”,用它那冷冰透骨的手指,一寸一寸丈量着他的骨架。
  同时,耳边还会传来“嚓嚓”的声音。
  像是按照他骨架的形状,在打磨一根骨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