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年初四, 路上来往的车辆渐渐增多,因为过年回家探亲关门的商铺也纷纷放鞭炮庆祝开门营业, 年味还未消散, 走亲访友还在继续。
  顾东已经可以自己照顾自己,出门买饭等行为也都可以自食其力。
  在这一天,林淑带着顾安溪乘着晚班的飞机飞回了榕市。
  顾安溪的姥姥姥爷晚年一直生活在榕市边缘的村落里, 即使被称为农村但随着这几年国家的大力扶持和当地政府的发展项目引入, 里面的土地几乎全换成了柏油马路,只有田间小道依旧与以往无异。
  那里没有机场, 林淑和顾安溪下了飞机就急忙赶到客车站乘坐今天最后一班发往盖岳的客车。
  市内到盖岳的距离坐直达客车需要花费将近两个小时的时间。
  车子刚发动, 顾安溪就有了晕车的症状, 还好上车前吃了两片晕车药, 很快地就昏昏沉沉睡着了。
  中途路况并不算好, 依旧有坑坑洼洼未被填平的路段, 顾安溪被晃醒了几次后又在晕车药的作用下靠着玻璃窗睡下。
  小时候常以为上车睡觉是因为自己真的困了,大了后才知道大部分都是晕车药的功效。
  顾安溪的姥姥姥爷是老一辈的教师,早就向往着古时文人墨客的隐居生活, 但也知晓隐居生活之所以能过得安逸免不了要有金钱作为支撑, 所以搬到乡村住的念头一直等到两人退休后才正式落实。
  他们都经历过那个年代的□□也曾被分配下乡, 他们无比清楚的知道知识是有多重要, 又有多少人没有机会识字念书, 即使搬到乡下也依旧教书育人。
  在盖岳没有发展起来的旧时, 两位老人时常在家里办班免费授课, 没有教太深入的东西,仅仅是简单的识字算数和能用到的少量英文单词句子。
  在顾安溪小的时候,林淑就给她讲过许多老一辈的故事, 逐渐地, 钦佩之意也从心底产生,直到现在她看见两位老人依旧佩服得彻彻底底。
  教书育人容易,可在这个行业不计回报一辈子难。
  一年没有看见自己的外孙女,于丽和林奎刚一见顾安溪就忙得上前。
  对于自家女儿和女婿之间的事儿,他们作为父母也并未干涉太多,当下离婚并不是一件多稀奇的事儿,离婚的理由也有千千万万种,年前得知林淑要去照顾顾东也没太大的意见。
  于丽拉着林淑上里屋坐在炕上聊着家长里短。
  顾安溪蹲在院子里逗着小兔子。
  林奎洗了一盘的水果放到她们身旁,坐在椅子上听着她们聊。
  于丽:“顾东现在就没什么事儿了呗?前几天跟你打电话我也没有太听得懂,怕你上火着急就没问下去。”
  林淑点头:“嗯,妈,你也别担心了,他过阵子就出院了。”
  “顾东那孩子也是可怜,摊上了这么一个妈,现在在海城都无依无靠,全指望着自己打拼。”于丽摆了摆手,有些惋惜道,“算了算了,大过年的不提这些伤心事,小溪是不今年考大学,有什么目标了吗?”
  林淑看了眼顾安溪,略带着尴尬回着:“我最近太忙还没来得及问。”
  于丽听见这话,眉头一皱,轻斥着自家闺女:“我早就想说了,从小两家的父母都不在身旁,我和你爸也说过帮忙带小溪,结果你和顾东怎么说的?说自己应付得来,结果呢?从商从商,全国各地飞就是不着家,现在离婚了你回到了画画这条路上,可依旧乱走不管孩子。”
  不怒自威。
  林奎也在一旁帮衬:“淑啊,我们不是说让你为了孩子放弃一切,但是你们做父母的在要这个孩子前就应该把一切都准备好,生了就要养,不单单是你们现在说的那什么物质上的,孩子更多的是需要家长的陪伴,唉,现在说什么也晚了,小溪也快上大学了。”
  林淑低了低头:“爸妈,这些我都知道,我亏欠小溪的太多了,等我这边稳定稳定就不乱跑了,打那时再多陪陪小溪。”
  她心里不是一点都不清楚,在顾安溪小的时候,她和顾东就为了家里的生意从榕市搬到海城,怕顾安溪闹着不同意,临走当天才告诉她这件事。
  到了海城,两个人经常为了生意上的事儿闯南走北。
  顾安溪也比一般的孩子成熟的早一点,林淑都忘了上次看见顾安溪哭是什么时候了。
  她不是没有发现和顾安溪心里的距离感,当其他孩子把学校里发生的事情告诉爸爸妈妈的时候,顾安溪回家就把自己关在房间里写作业,直至饭做好才下来。
  从来没有外露过任何情绪.
  她和朋友笑着说自家闺女有多听话,可心里知道这种听话有些过头了。
  每次想着要弥补要偿还但总是被别的事情搁置,直到今天。
  顾安溪从外面走进来脱下了棉袄放在了炕头,感觉到气氛中的异常,问:“怎么了?”
  林淑笑了笑,回:“没什么。”
  于丽看见顾安溪进来,胸腔中的怒气也消失的一干二净:“小溪,你今年高考准备考到哪个学校啊?”
  “申大。”这是顾安溪第一次没有犹豫就回答出了口。
  她想和蒋斯年在一所大学。
  于丽欣慰地拉着外孙女的手,让她坐在自己身旁:“那挺好的,有了目标就要往上一鼓作气地冲,想学什么专业就去学,姥姥姥爷岁数大了,对于现在的什么新兴专业也不太了解,只要你自己喜欢就好,别管什么冷门还是热门。”
  顾安溪乖乖应了声:“嗯,我知道的。”
  又闲聊了一会儿,到了晚饭点,林淑陪着于丽去吃饭,林奎则是出门去道口的小卖店旁下象棋。
  林奎是个狂热的象棋爱好者,昨日有个老头不服他,偏要和他比试比试,就把时间定在了今晚。
  平日里戴着副眼睛颇有学者风范,可私底下在旁人看来也就是一个爱和人置气的老小孩。
  顾安溪没意思翻看起了朋友圈。
  她朋友圈的好友不多,刷几下就能到上次浏览的地方。
  前几分钟她随手拍了张小兔子的照片发了条朋友圈,现在已经有好多朋友给她点了赞,还有几个评论的,没什么特别的,只有蒋斯年回复的令人印象深刻。
  图是小兔子,文是:小白真的是可可爱爱,一年没见好像还记得我[心]
  小白是她给小兔子起的名字,不过于丽家里养的小兔子是灰色的。
  虽然感觉上奇奇怪怪,但是她喜欢的不行。
  谁规定了灰兔不能起名白了呢?
  蒋斯年在五分钟前评论道:一周没见,你是不是把我忘了?
  自从蒋斯年回家后,两个人也时常聊天,但三五句也就结束了。
  最长的一次就是除夕那晚的谈话,接下来的几天顾安溪忙于应付着大人也就没有主动聊天。
  也不知道怎么突然顾东那边的商业往来的合作对象都从哪里得到的消息。
  都纷纷在大年初一和大年初二过来拎着果篮探望,见顾安溪也在又不停地开始谈及学业。
  搞得她那几天心态都有些崩。
  顾安溪刚点击那条评论想要回复个:你没有兔子可爱。
  就看见蒋斯年私聊给她刷屏一堆表情包。
  【顾安溪】:??
  【蒋斯年】:你还活着呢?你还记得我呢?
  顾安溪放嘴里了一粒葡萄,笑着回:我还活着,可能要忘记你了。
  她有时候觉得如果蒋斯年和林奎是一辈人,绝对有机会成为好朋友。
  现在忘年交其实也可以。
  这种念头只在脑海里闪过一瞬就被打消了,她才不能让蒋斯年的辈分比她大呢。
  蒋斯年发了个兔子哭泣的表情包过来,与他平日的形象完全不符。
  顾安溪则是回了个大笑的表情,丝毫没有产生任何的怜惜,反而继续气他。
  两个人有一搭没一搭地斗图。
  最后,蒋斯年问了句莫名其妙的问题。
  【蒋斯年】:你姥姥家在盖岳的地址发给我。
  【顾安溪】:???要干什么?
  【蒋斯年】:问问,多了解了解你。
  顾安溪把地址发过去还警告他不要乱来,她是真怕蒋斯年突然过来尤其万一还没有和刘晴梅打招呼,要是真这样可能他真就成了贫民窟的男孩儿。
  蒋斯年知道她在想什么,顺手打了个不会。
  他确实有念头跑到盖岳去找顾安溪,但也顾忌着他爸妈,没冲动。
  结果今天刘晴梅提起要去看一个在盖岳的老朋友,那朋友大年初二刚生了个♀宝宝,于情于理她都要过去看看再送个红包。
  问他去不去,他第一个反应就是不去。
  刘晴梅也没有勉强,走了几步似是无意间提起顾安溪的姥家也在盖岳的事情,这才正式引起了蒋斯年的注意力。
  天上掉下馅饼,岂有不要之理。
  蒋斯年直接改口,以散心的名义要陪刘晴梅去盖岳。
  他想,都在一个地方了,肯定会有见面的机会。
  他没看见的是,刘晴梅得到肯定的答案后脸上闪过的一丝笑容。
  顾安溪继续问他要做什么,但是他没有说。
  既然是惊喜那就要惊得彻彻底底。
  晚上七点,村里的广播放着一天的时政要闻,这是盖岳一直以来的传统,一直维持至今。
  旧时每个村子每隔几处就会安装一个喇叭,多数是用来通知消息,渐渐地,网络发达了,有些村子的喇叭也已经形同虚设,但是盖岳一直在使用。
  村庄的空气比市内好很多,连天上的星星都多了不少。
  四口人围在一个圆桌上吃饭,如果是夏天就在外吃。
  林奎跟顾安溪讲过去的事儿:“小溪你不知道,那时候彩色电视刚出来,没有钱的人家都买不起,一个村子可能十家里有一家有彩色电视都算多的。”
  “那时候我和你姥在下乡,就看着一群人挤在一家的院子里共同看着一个电视,虽然吵闹但氛围是真好。”
  “尽管住在楼里,邻居之间都互相认识,彼此给给吃的互相帮助,哪里像现在,可能有些人走到大街上和邻居擦身而过都不认识,哎,时代变了哦。”
  每个时代都有它的好,它的不好。
  顾安溪没有生在那个时代,仅凭话语无法感同身受,但值得庆幸的是,她的邻居是蒋斯年,即使在大街上没有迎面而来,即使是个背影都能立刻认出彼此。
  那天,她难得一见地在几个小时内发了两条朋友圈。
  最后一条是在饭后,她拍了一张盖岳的星空图。
  文字是:好爱这个世界,恰巧一切都来的刚刚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