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难道她不是睡着了,而是昏过去了?
  孟宛心猛地一提,拍拍她的脸,“醒醒!”
  “明檀姑娘,快醒醒!”
  ……
  她拍了她的脸数十下,眼看着那细嫰的肌肤红肿起来,也不见她睁眼。低头再看,捂在胸口上的那方帕子已是被血浸透了,显然刚刚未能彻底将血止住。
  倒吸一口凉气,孟宛想了想应是先前用帕子太过敷衍。她便撩开自己的外衫,撕下几条干净的布料,然后扒开扶檀的衣裳,在她伤处用力缠了几圈儿,为她认真包扎了伤口。
  终于那血不再往外渗了,她将衣裳帮她穿回。
  之后孟宛便一直坐在火堆旁守着扶檀,留意她的伤处有无再渗血,所幸未有。
  约莫过了两个时辰,看天色已有二更天时,扶檀终于醒了过来。她的意识点点回温,灵台渐渐清明起来,很快便发现了身上的异样。
  扶檀抬手摸了摸,应证了自己的猜测,然后面泛赧色的抬眼望着孟宛,“是、是你帮我换的?”
  孟宛颦眉,心想这荒山野岭的也没第三个人啊……不过她转瞬便想起了自己如今的身份,她如今是男子!
  忽地一阵头皮发麻,孟宛意识到自己闯了个不得了的大祸。
  她竟把滇南王的女人给……轻薄了。
  第40章 是你  令我动情之人……是谁?
  坑虽深, 但夜风贴着山地呼啸而过时,仍有风自头顶灌下来,轻轻撩动着火塘, 火苗不断上窜,溢出暖暖的热浪。
  火光跳跃着,映着孟宛一时无措的面容。
  这厢她正愁着该如何向扶檀解释,即使自己为她裹伤时看到什么碰到什么, 也不会累及她的闺誉, 倒是扶檀自己先开口安慰了起来。
  “孟大哥,我刚刚、刚刚不是怪你的意思……我知道你是为了救我。”说话时,扶檀的一双手不自觉就捂在了身前,指尖儿揪着领口,双颊泛红。
  她越是这样说, 孟宛越是觉得别扭, 抬手挠了挠头发,颦眉别开她的视线:“那个, 扶檀姑娘, 其实你不必多想, 我刚刚虽帮你裹了伤,但我保证不该看的地方一眼也没看,动作时也没有碰到什么不该碰的地方……”
  “孟大哥你快别说了!”这下扶檀的脸彻底红透了,娇滴滴的声音里满是急切。
  “好好好,那不说了。”
  孟宛也着急揭过此话题, 便清了清嗓子, 问起:“那你觉得如何了,伤口可有裂开?”
  扶檀摇摇头,“没有。”
  “那就好, 你伤口倒是没有多深,止了血静养一晚,天亮时我再想法子带你出去。只是今晚要委屈你了,没有床塌被褥,也没有什么吃的。”
  孟宛兀自叹着气,可扶檀的注意力却停在了她的前半句上。
  刚刚不是说不该看的地方一眼也没有看么?可她伤在了那样的地方,不看又怎能知伤口深浅?
  所以……还是看了?
  扶檀面上刚刚褪下去的红云,霎时又重卷而来,捂着心口的一双手也情不自禁地更紧了些。
  方才孟宛拾回来的柴里,混杂着一些枯黄的野草,此时她将火堆移开一些,在已烧烫的地面上铺上这些草,铺成一张可以睡人的简易草塌,转头看看扶檀,道:“你来这边睡吧。”
  说罢,起身去搀她。
  扶檀很配合的挪了位置,睡在暖暖的干草上,她终于笑了笑。虽与平日的软塌不能比,但在这种恶劣条件下,她已是分外珍惜了。
  之后她看向正在坑壁旁铺另一张草塌的孟宛,不禁有些担忧起来:“孟大哥,你那边太冷了。”
  孟宛也知此处离着火堆远,可扶檀毕竟伤成这样,自己再娇贵也得先将好的地方留给伤者。
  便道:“无碍。”
  说罢,便就着草铺躺了下来,背对着扶檀,面向坑壁。
  这下扶檀心中就更愧疚了,孟大哥为了救她性命不得已宽了她的衣裳,此时为了避嫌不让她多想,宁可去睡在最冷的地方。谦谦君子德,磬折欲何求。
  默了默,扶檀便再次开口劝道:“孟大哥,不若你也来这边吧,靠着火堆夜里暖和些。”生怕孟宛拘于礼束,她便接着道:“不然明日你若病了,谁还能救我呢?”
  望着硬冷的坑壁,孟宛觉得她的话倒也有道理。自己身子本来就不算多强,往日吹点风都能小病一场,若在深山里这样冻一夜,明日必定是要生病。那样真的是叫天不应,叫地不灵了。
  想了想后,她只得妥协,爬起来将自己的草铺移了移。这回虽与扶檀挨得近了许多,却仍是隔着火堆,移好后她便再次躺下,依旧背对着扶檀。
  静了良久,背后突然又传来那个轻柔的声音:“孟大哥,你……你是益州人士么?”
  约莫是怕孟宛已然睡下了,扶檀的声音极低。
  起先孟宛并不想答,打算装睡便好,奈何因着刚刚吸了几口凉气,这会儿突然就打了个喷嚏!
  既然不能装睡,她只好应付着答一句:“不是。”
  “那是哪里人?”
  对方打破砂锅问到底,孟宛也不能晾着她,只得再答:“盛京。”
  扶檀眼中的光亮渐渐黯淡下去,继续无比小心的求证道:“孟大哥可是随王爷一同来的益州?”
  如果是,便如她此前所猜的那样,孟宛是宫里打小跟在滇南王身边侍奉的中官。
  “不是,我今年才刚刚来益州。”
  扶檀一怔,既而双眼如枯灯复明:“这么说你不是公……”她徒然止话,意识到这种轻侮之语不可说出口,便以右手捂在唇边。
  虽是话说一半便收住,孟宛还是隐隐听出了扶檀的意思:原来她是想套问自己,是不是打小跟着李元祯伺候的公公。若是,她便可继续在自己这里套取所需的信息?
  看穿这点,孟宛就有些不高兴起来,转过身来透过火苗看向对面,“扶檀姑娘,你都已经是我们王爷的女人了,其实有什么想知道的,直接去问王爷便是。”
  谁料这话却是令扶檀骤然紧张起来,她慌忙摆晃着双手,连连否定:“不是不是!我不是你们王爷的女人,孟大哥你千万别误会。”
  孟宛有些讶异于她的反应,奇道:“你不是皇上赐给我们王爷的美人儿么?”
  扶檀有些难为情的点了点头,随后解释道:“我是皇上赐给滇南王的不假,但那晚王爷留宿刺史府时,其实什么都没发生……王爷只是当着蔡刺史和钦差大人的面收了我,但回房里后,王爷便让我在外间守夜,不许我进他的寝间……所以,所以我其实还是……”
  后面的话已不需她再说得更明白,孟宛便听懂了。
  果然,李元祯还是那个眼高于顶的李元祯,他既看不上妩媚多情的蝶姬,也看不上清丽可人的扶檀。
  可是,为何他那晚却要对她那样……
  每每跳转至这个思路上,孟宛便觉头脑一阵嗡鸣声,随即一片空白。
  她迫使自己从那段见不得光的回忆里抽身出来,语气有些冷冷的道:“早些歇息吧,明日还得一路走回营地。”
  “可是我不困。”扶檀别扭道,“孟大哥,你就不想问问我的事?”
  “你的事?”孟宛有些摸不着头脑,不懂这姑娘为何执着于向自己讲明这些。
  也不管孟宛是不是当真想听,扶檀便自顾自的娓娓道来:“其实我虽是皇上赐给滇南王的人,但却不是皇上真正打算赐的那个,皇上真正要赐给滇南王的,是我们郡主。而我,只是先来为郡主探探滇南王脾性的陪嫁丫头。”
  “郡王妃的盘算是,先派我来益州侍奉王爷,待皇上正式为王爷和郡主赐婚后,我便随着郡主一同进门,做个媵妾,也算主仆之间有个照应。”
  原本并不想听这些的孟宛,听到这里也掀起几丝兴味,她单臂撑着头半卧:“那你对我们王爷的种种上心,只是为了完成郡王妃的使命,并非当真对王爷动了情?”
  “也、也不能这么说。”
  如今扶檀觉得自己的一条命都是被孟大哥所救,自然不该有所隐瞒,便诚实道:“滇南王渊渟岳峙,冷峻高贵,很难有女子见了却不倾心。”
  “只是那种动心仅是初见之下的萌动,并非真正的动情。真正的动情必是遇到了生死相依,福祸不离之人。”
  她轻抬眼皮儿偷眼看向孟宛,有些羞涩道:“而现下,我已遇到了那个人。”
  原以为孟宛会催着她问此人是谁,却想不到孟宛只是极自然的“哦”了一声,略心不在焉的鼓励她道:“如今你人在益州,你那郡王妃主子鞭长莫及,既然你已遇到了真爱,大可不必再听令于她做滇南王的侍妾。”
  “孟大哥,你就、就不想问那个令我动情之人……是谁?”
  孟宛不以为意的笑笑,既而将撑在脑袋下的手抽开,平躺下闭上了眼,以一副很是懒怠的语气答道:“我问你那个做什么,才没有那么八卦。再说即便你说了,我也未必认得。”
  “可是、可是必是你认得的。”扶檀不甘心道。
  孟宛还是头一回被人这样上赶着揭晓答案,也不好太薄了人家姑娘面子,便随口问了句:“哦,那是谁呢?”
  “你。”
  第41章 回来  你还活着?
  听完最后这句, 孟宛整个人仿若僵住一般,许久连眼睛都未眨动一下。直至那火苗忽而被风卷高,撩得一前猛然一闪, 她才快速眨了几下眼,之后有些窘迫的重新转过身去,背对着扶檀。
  先前扶檀也是一时动情便说出了那样的话,现下也意识到自己的冲动, 脸颊的红云一路蔓延至脖颈。
  见孟宛只背着身一句不言, 她心里有些没底,既然心里话已说出口不能收回,她便干脆问个明白。
  “孟大哥,你是不是、是不是有些看不起我……”
  孟宛依旧不言,兀自盯着坑壁发怔, 她怎么也想不到, 竟会遇到今晚这样的事情!
  虽说她的妆容确实无可挑剔,过去在京城时常扮作公子哥儿出去玩, 有时就连遇到相熟之人都认不出来, 只当她有一个哥哥。可是像今日这样的事情, 却从未发生过。
  她遐思这些时,背后的声音也没放弃。
  “孟大哥,我知道你定会觉得我轻浮……那晚王爷让我在外间侍值,我便知王爷不喜欢我,可即便明白了这点, 却还是不顾尊严的追来了军营……”
  “我自小在郡王府长大, 郡王妃所下的命令我不得不从,所以我千方百计的去取悦王爷。可这些仅仅是凭着一腔愚忠,并非真心。如今死里逃生, 我想为自己活一回……”
  伴着一声淡淡的叹息,孟宛终于开了口:“你若想不再受制于你们郡王妃,那明日出了深山之后,你便自行离去。这里天高皇帝远的,郡王妃也是鞭长莫及,你大可为你自己而活一回。”
  “孟大哥,你意思是……”
  孟宛翻了个身子,透着重重火帘认真的看着扶檀,“回营之后,我便禀报王爷,你伤重不治,已葬身山中。”
  扶檀的眼中闪着晶莹的泪花儿,“孟大哥你愿意为了我,向王爷撒谎?”
  孟宛倒是不以为意,心道她欺骗李元祯的也不只这一桩。
  只宽慰道:“你不必担心我,你受伤落入坑中之事,伍长他们三人皆可作证,王爷必不会怀疑。”
  想到自此便可以脱离郡王府的掌控,扶檀不由得眼前恍惚了下,可很快又聚起一团光,重新投向火堆对面:“可是孟大哥,我是想与你一同离开这里……”
  “我爹娘妹妹皆在西乡,如何敢擅自离开?再说我和你……”她颦眉,终是狠狠心道:“我和你根本不可能,你莫再多想了。”
  说罢,她便又转身朝外,背对着扶檀,只声音懒怠的道:“不早了,还是早些休息吧,明日一早还得出山。”
  且扶檀伤成这样,少不得她要出力。
  虽心底仍有不甘,可扶檀不敢再搅扰孟大哥,便也只好闭上眼,努力劝自己休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