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究都是我负的
  ……
  手枪快速举起,瞄准了林纪楠,老男人黑泽道“你愿意为了这样一个蛇蝎一样的女人去死吗?你不要忘记,是她抢夺了你们林家百年基业,你不要忘记,是她用针剂控制你的儿子,是她用各种手段折磨你们,羞辱你们。在你们努力求生存的道路上,在你们寻求更好的发展的道路上,是她利用各种势力打击你们,阻击你们。”
  林纪楠目光灼灼地望着老男人黑泽,大声道“那又如何?那是我们中国人自己的家务事,又何劳一个日本人关心?
  在我心里,她始终都是我的妻子,我挚爱的女人。林许两家的恩怨改变不了林许两家都爱这个国家的心。”
  老男人黑泽仰天长笑,猛然低头,冷喝道“好一个爱国心,现在就让我看看你的爱国心。让我看看一个中国人的心是什么样子的。”
  一把匕首被老男人黑泽从军靴里抽出,猛然丢掷到林纪楠的脚下。
  “来,用这把匕首把你的心挖出来,用你的心来祭奠我死去的女儿。若是你能做到将心挖出,我立刻释放这里全部的人。”老男人黑泽道。
  林纪楠弯腰将那把匕首从地上拣了起来。
  匕首寒光闪闪。
  “如果我把心当众挖出来,你就一定会将这里的所有人都释放吗?你会立即撤兵吗?”林纪楠望着老男人黑泽问道。
  “当然,如果你真的能把心活着挖出来,来祭奠我的女儿,我会立即释放这里的所有人。”老男人黑泽重重地说道。
  林纪楠举起寒光闪闪的匕首,道“请以日本天皇的名义发誓。”
  就在老男人黑泽要说什么的时候,安容顺和张芝兰大哭着朝这边扑来,试图冲破日本兵们的束缚。
  安容顺抓着日本兵手中的刺刀的刀锋,大哭道“老爷,你不要这么做,日本人是绝不讲信义的,他们就是强盗,哪里懂得人的信义。”
  张芝兰抓着一个日本武士手中的长枪,啜泣道“老爷,你死了,我们还活着有什么意思呢?你心里有二姐茹宝,你一直深深爱着她,我们都知道。
  我张芝兰因为出身贫贱,虽然在众人眼里乖张任性,那是因为我怕你关注不到我,我只是想让老爷知道我存在,在这个世界上有一个深深爱着你的女人在唧唧喳喳的吸引你的目光。”
  扑通一声,张芝兰跪倒在地上,大哭道“老爷,你不要傻了,你今日的低头换不来日本鬼子的信义,只是白白牺牲了性命。”
  安容顺哭道“老爷,你死了,我和芝兰也不用活了。容顺自小嫁到林家,早已经和林家生死同心,你若是死了,容顺我也定然随你而去。
  我知道在老爷的心里,我始终不是你爱着的女人,可在我心里,你却是我最爱的男人,我的山,我的天,我的地,这一生,我始终都是活在你的眼眸中。”
  眼泪涔涔落下,安容顺接道“我无法相信没有你的日子,虽然无爱,但终究是一个伴儿。”
  看着自己的两个妻子痛苦的哭泣,林纪楠眼睛一湿,道“人心终究是自私,我虽然最挚爱的女人是茹宝,可你们两个却是我最亲的亲人,犹如我的左膀右臂,这一生,没有你们的相伴,我怕是活不到现在。”
  眼泪落在匕首上,林纪楠道“爱人也好,亲人也好,我始终都是想着你们能好过,若是我死了,能换得你们的平安,能换得所有人的平安,死又何惧呢?”
  林梧城,林桐卓、林夜思、林永蝶、孟水芸等人扑了过来,齐齐跪倒在地,林桐卓大哭道“爹,不要傻了,日本人反复无常,他不是在羞辱我们,在戏耍我们。您不能低头,绝不能向日本人低头。”
  “低了头也是传说,为什么不一试呢?”林纪楠道。
  “爹——”林梧城哭道“爹,我们生死在一起。我们不畏惧死亡,今日我们全家死在一起,也是好的,您不能中了日本人的计啊。”
  林纪楠望向场院里的众多亲人朋友,望向站在大门外被众多日本兵们押解着的云水西塘百姓,哽咽道“这数百年来,没有云水西塘百姓们的支撑和照顾,又哪里有我们林家的荣光?没有这些工人们和绣娘们的辛苦劳作,又哪里有林家绣坊这个苏绣世家一说?
  林家纵然家破人亡,又如何?可我们不能连累了数百年来支撑我们,关照我们的云水西塘百姓们,更不能寒了工人们和绣娘们的心。
  若是以我一人的性命换得众人的平安,这是大义之事,死又何惧?”
  林纪楠话音刚落,哀鸣之声响彻天宇。百姓们,工人们,绣娘们,数以万计的人们纷纷哭泣起来。
  有花甲之年的老婆婆哭道“大当家的,您不能死啊,林家给了我们谋生存的工作,林家绣坊就是我们云水西塘的生存根本。我们不能没有您,我们不能没有林家。”
  一个绣娘哭道“数百年来,我们早就是一家人,早就血脉相连,彼此共呼吸。我们不能看着大当家为了我们把性命丢掉。”
  数以万计的哭泣声让这个千年的古镇沉浸在沉重的哀伤之中。
  林纪楠转过身来,看着许茹宝,哽咽道“一切的罪孽都是由我而起,是我造成了这一切苦难。你是我最爱的女人,我却给了你一生难以忘却的苦难,我是一个该死之人,我苟活到现在已是不耻。
  今日我之赴死,希望能化解你心中的仇恨。”
  深情凝望着许茹宝的眼眸,林纪楠哽咽道“你始终都我心中那个最美的南洋女子,我始终记得那把花团紧簇的洋伞下的你,如此美丽,如此傲人。”
  许茹宝眼眸湿润,抓着佛珠的手不断地颤抖着。
  自己多想立即站起,扑向这个自己心底最爱的男人,可是自己不能,自己只要站起,立即会引爆椅子下的炸药包。
  林纪楠转身看着老男人黑泽,将匕首高高举起。
  就在匕首朝着心脏的位置刺去的时候,许茹宝大喝一声,道“宛儿没有死,何来祭奠一说?”
  众人大惊。
  林纪楠的匕首停在空中,朝许茹宝望来。
  老男人黑泽瞪着一双黑又亮的眼睛,喃喃道“你,你,你在说什么?”
  呵呵冷笑,许茹宝轻蔑地望着老男人黑泽,道“你真的认为这样一具骸骨就是丫鬟宛儿的吗?你真的以为你这个高贵的女儿的间谍工作天衣无缝?你真的以为我会被她蒙混过去?
  一个大活人平日夜里总是偷偷溜到林家祠堂做什么?一个大活人总是进入那荒无人烟的常常闹鬼的密林中做什么?
  这样一个奇怪的人,我不该认真调查吗?吴先生。”
  “吴先生”三个字被着重加强了。
  老男人黑泽面部肌肉迅速抖动了几下,阴险地笑道“好一个‘吴先生’,可还记得我这个泰国香料大王借给你的那八十万大洋?”
  面色一沉,老男人黑泽道“你究竟对我的樱子做了什么?你究竟把她藏在了哪里?”
  许茹宝轻蔑地望着老男人黑泽,道“这样一个潜伏在我身边的恶毒女子,你觉得我会如何待她?”
  “你——”老男人黑泽再次举起手枪。
  许茹宝长长地叹息一声,道“你尽管开枪,可是开枪后,你就永远不会知道那个恶毒的,一直潜伏在我身边的日本丫头骗子在哪里了。”
  老男人黑泽难以置信地望着许茹宝,道“你,你是说,她,她——”
  许茹宝捻动起佛珠,道“她还活着,这样一个宝物我怎么会轻易将她绞杀呢?在我没有弄确实她背后的势力时,怎么会绞杀她?这样一个重要的筹码,我怎么会轻易的丢掉呢?”
  “你究竟想怎样?”老男人黑泽道。
  “做个交易,用你的女儿的性命来做一笔交易。”许茹宝道。
  “你想要什么?”许茹宝冷冷地看向一直站在一旁的抱着血迹斑斑的《大清龙脉图》的保之澜,道“我用你女儿的性命来换取这幅图,我告诉你你的女儿的真正所在,你放弃这幅图。”
  老男人黑泽眯缝起眼睛,道“你只想要这幅图,你不想让我释放他吗?”
  大手指向一旁的林纪楠。
  许茹宝看着林纪楠,道“一个傻子,我为什么要用无法估价的绝世之财来换取一个傻子的性命?”
  大手迅速改变方向,指向郝兆飞。
  许茹宝深情看着郝兆飞,道“表哥,茹宝要对不起你了,你该知道这幅《大清龙脉图》的意义。”
  郝兆飞哽咽道“茹宝——”
  许茹宝的眼泪滑落下来,这个刚强的女人不敢看向林纪楠,也不敢看向郝兆飞。
  “我许茹宝这一世不在乎亲情,不在乎友情,利用爱情,我只在乎仇恨和金钱。这样一幅图,我怎么能舍得落进日本人的手中呢?”
  “那他们呢?他们的性命呢?”老男人黑泽手指向数以万计被日本兵们押解着的百姓们。
  “与我又有什么关系?我只想要这幅图。”许茹宝道。
  老男人黑泽哈哈大笑起来,大手拍击着。
  “好一个‘又有什么关系’,好一个阴狠的女人,果然是支那女人,够阴狠。为了财富,可以抛弃一切。
  许茹宝指着被保之澜抱在怀中的那幅图,道“你们把图拿到我身边,把图交给我,交图的同时我把你女儿的关押地点告诉你。”
  老男人黑泽冷冷地看着许茹宝,又看了看站在一旁的怀抱《大清龙脉图》的保之澜。
  “按她说的做——”老男人黑泽命令道。
  保之澜怀抱血迹斑斑的《大清龙脉图》,冷冷道“不,将军,这幅图绝不能落在她的手中。这是华北区间谍系统浴血奋战多年的成果,怎么可以为了个人私利而轻易交出去?”
  老男人黑泽意味深长地说道“什么叫轻易?我现在只想知道樱子的下落。”
  “这女人相当狡诈阴险,将军不要听信她的谎言,樱子小姐早已经死去,这是探子在纪无爱那里探听到的,您还有什么不相信的呢?”保之澜继续抗议道。
  “八嘎——”老男人黑泽冲了过去,一把抓住保之澜的衣服领子。
  猛一用力,保之澜被老男人黑泽推到了许茹宝的面前。
  老男人黑泽一把抓住保之澜抱在怀中的《大清龙脉图》,丢掷在桌子上。
  “好了,现在该告诉我我的女儿在哪里了。”老男人黑泽道。
  一直没有言语的郝兆飞神情不安地,焦躁地揉搓起双手。林纪楠同样慌张不安。
  丫鬟宛儿将聂云儿偷偷关押在地下,将聂云儿当做奴隶,在地下挖掘了很久,丫鬟宛儿被地洞中的不知名的具有强烈腐蚀性的液体所吞噬,这是许多人知道的。
  难道早在许多年前,许茹宝就和聂云儿做了一个局,为了今日的欺骗?为了能用丫鬟宛儿做人质?
  不,这绝不可能。
  只有一个答案,许茹宝在撒谎。
  郝兆飞和林纪楠紧张不安地望着许茹宝,场院中,许家大宅外的数以万计的百姓们,人人困惑地望着许茹宝。
  “你过来,我告诉你,我只说一遍。”许茹宝朝老男人黑泽招了招手。
  “将军——”保之澜迟疑地望着老男人黑泽。
  老男人黑泽朝端坐在梨花木椅上的许茹宝靠近,边靠近边道“交易是公平的,必须货真价实,否则就是欺诈。”
  “那是自然——”许茹宝道。
  老人黑泽俯身下去,将头靠近许茹宝,许茹宝抬起手,佛珠串滚落到手腕中部。
  对着老男人黑泽的耳朵,许茹宝低声说道“那丫头被我关在了——”
  突然,许茹宝伸出两只消瘦的手朝老男人黑泽的脖子狠狠掐去。
  不等消瘦的手触碰到老男人黑泽的脖子,老男人黑泽猛然将胳膊肘用力朝许茹宝的胸部袭去。
  “噗——”一口鲜血喷涌而出,鲜血染红了许茹宝胸前的衣襟,华丽精美的旗袍被染红了。
  老男人黑泽用胳膊肘用力将许茹宝抵在椅子上,大声道“来人,将这个狡诈女人的身下的炸药拆解下来。”
  许茹宝拼命挣扎着,试图站起,只要自己的身子离开椅子,就能立即牵引引线,使炸药包爆炸。
  无奈老男人黑泽的力量是如此之大。
  明白过来的林纪楠和郝兆飞疯狂地朝许家正堂扑去。
  数个日本武士飞身而起,给了林纪楠和郝兆飞连续几脚,两个深深爱恋着许茹宝的男人被踹倒在地。
  数十把刺刀快速抵在了两人胸前。
  井上和彦冷冷道“不要妄想负隅顽抗,不要妄想阴谋诡计,否则这数十把刺刀立即挑破你们的胸膛。”
  “茹宝——”林纪楠和郝兆飞丝毫不惧怕压在自己身上的数十把刺刀,疯狂地挣扎着,试图站起,冲向许家正堂。
  一把刺刀深深刺进林纪楠的后背。
  扑倒在地的林纪楠后背鲜血淋漓,林纪楠挣扎朝许家正堂爬去。
  此时,许茹宝椅子下隐藏的炸药包早已经被日本间谍们拆解了。
  几个日本间谍用力抓住许茹宝的胳膊。
  “啪——”一巴掌狠狠抽在许茹宝的脸上,鲜血顺着许茹宝的嘴角流淌下来。
  老男人黑泽恨恨地望着许茹宝,道“支那的贱女人,你真的以为我相信你所说的吗?知道日本间谍是做什么的吗?”
  “啪——”又一巴掌狠狠抽在许茹宝的脸颊上。大波浪的卷发原本被用一根簪子整齐地挽在脑后,此时,这夹杂着数十根白发的大波浪卷发披散下来。
  嘴角的鲜血污染了华美的锦缎旗袍。
  大手用力揪住许茹宝的旗袍领口,老男人黑泽凶狠地说道“你这个蠢笨的支那猪,我要告诉你,这屋子里的,这场院里的,任何一个华北区间谍系统的间谍都能一眼看穿你的伪装,看出你椅子下的炸药包。
  你的蠢笨诬蔑了大日本帝国伟大的谍报系统,你侮辱了大日本帝国聪明高尚的谍报人员的智商。”
  大手快速抓住桌子上的《大清龙脉图》,高高举起,老男人黑泽凶狠地说道“即使我的樱子现在活着,如果她必须死才能得到这幅图,我也会立即亲手射杀她。不要说一个樱子,就是千百个樱子,我都可以奉献,我,天皇陛下最忠诚的战士,为我的女儿感到骄傲。她是真的英雄。她的死是为圣战而死,她是伟大的。”
  许茹宝抬起头来,将大波浪的卷发甩到脑后,这个刚强的女人嘲弄地看着老男人黑泽,突然张开嘴。
  “噗——”
  一口混合着鲜血和口水的浓痰吐到老男人黑泽的脸上。
  本慷慨激昂地赞美着自己女儿的伟大的老男人黑泽完全没有想到会在此时受到许茹宝如此的袭击。
  所有人都惊惧地望着这个残暴的老男人,心惊地望着嘴角流淌鲜血的许茹宝。
  老男人黑泽从口袋里摸出一方洁白的手帕,这个诡计多端的日本老人用手帕将脸上的鲜血和口水一点儿点儿擦去。
  突然,老男人黑泽快速丢掉手帕,两只大手猛然抓在许茹宝的头上。
  猛一用力,许茹宝被老男人黑泽抓着头发从许家正堂里甩了出去。
  人人大惊。
  心疼到极点的林纪楠和郝兆飞顾不得数十把刺刀的束缚,两人跃起,试图接住被老男人黑泽抛掷出来的许茹宝。
  一声凄厉的呐喊,许茹宝重重地摔在青石板铺就的场院里。
  大口大口的鲜血喷涌而出。
  被刺刀扎的伤痕累累的林纪楠和郝兆飞朝许茹宝艰难地爬来。
  浑身骨架几乎被摔裂的许茹宝艰难地将头扭向一侧,朝两个朝自己爬来的男人望去,眼泪滚滚而落,滴落在青石板上。
  这个勇敢的,有着民族气节的女人艰难地说道“一个我又爱又恨的,一个爱我疼我的,终究都是我负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