告状(二)
  石青,只得跪下了。
  柏二太太起身,扫他一眼,“你去歇着吧。来人,掌灯,去郡主那儿。”
  直等着柏二太太出了院门,石青才从地上蹿起来,迅速抓了个相熟的小丫头。
  “赶紧的,抄近道,去二姑娘屋里报信!”
  他要敢去,那就太打脸了。
  小丫鬟知道好歹。
  毕竟亲祖孙呢,真闹起来,许观海也要怪罪的,赶紧提着裙子跑去了。
  许惜颜才回房梳洗更衣,开始用饭,许观海就跟来了。
  “你先吃,不着急。”
  许惜颜便当真不理他,慢悠悠的开始吃饭。
  许观海原只是客气一下,如今反倒没了主意。只好在闺女房间蹓蹓跶跶,左摸摸,西瞅瞅。
  当然,闺女大了,卧室不好进去,但书房却是无妨。
  要说许惜颜这小院,真心不差。
  比许家的奶奶太太们,住得都宽敞。
  因主母不在,许观海一人独占主院,许惜颜就占了另一半。
  就一个嫡女,谁敢跟她抢?
  也没人敢住进特为公主下降,修建的宅院。妾室庶子女们,更加不敢。
  等许惜颜渐大,也是自幼习惯了公主府的格局,所以她这院子不似普通闺阁,却甚有宫中殿堂的气象。
  阔朗疏淡,却又不同于宫中的金碧辉煌,豪奢贵气。因地方大,东西摆得不多,却个个不俗。便于低调中,显出不经意的内敛格调。兼之书籍众多,便更多一份沉淀,令人回味。
  许观海挺欣赏女儿的品味。
  嗯,跟他的品味基本一致。
  虽说成安公主有百般不好,但有一条,许观海也得承认,娶了这个媳妇之后,生活水准直线上升。
  倒不是许家没钱,享受不起。而是有些东西,必须达到一定身份地位,才能享受,否则就是僭越。
  如果他没当这个驸马,靠自己奋斗,恐怕也得再过三十年,才能有现在的享受。
  但如今,他就能舒服的坐在女儿宽大的书桌前,翻翻女儿看的书。
  也就看到书桌上,还没收起的那副对联。
  桃花灼灼鸟啼寂,柳絮飘飘人意闲。
  许惜颜的字迹,他自是认得。
  那柳絮飘飘谁写的?
  丑拒!
  还有,此刻用飞飞二字更妥当吧?
  许观海皱眉想想,拎着那张纸出来,“这对子,不会是你大姐姐写的吧?”
  许樵要敢写出这样的字,早该被打断腿了。
  倒是侄女许桐,许观海没怎么管过她的功课。但想着自家,唯一能跟闺女身份匹配,说上话的,也只有她了。
  可要是许家长房大姑娘写出这样的字,那可真该好生练练了。
  许惜颜慢条斯理,咽下口中食物,方道,“是您的三女儿。我给她续完之后,她还知道飘飘不妥,当改成飞飞二字,已不错了。”
  许观海微怔,竟是云槿那丫头?
  可再看一眼,他眉头皱得更紧了。
  本就是庶出,生母出身又低,还没有嫡母教导,嫁妆也不会太丰厚。要是再没几样拿得出手的本事,这女儿将来可怎么嫁?
  许惜颜汤匙微动,又喝了口汤,瞟着她爹的神色道,“爹爹知道就好。三妹妹今儿还特送个她亲手做的荷包来,针线配色倒还能看,那时还来了什么姨娘?”
  绛紫连忙接话,“章姨娘。”
  心想这位可真悲催,连名字二姑娘都没记住。
  许惜颜嗯了一声,“就四妹和六弟的姨娘,也跑来给我送帕子,绣工精湛,我却没收。早上去曾祖母那里请安时,我送了些燕窝,二房的三婶婶和二堂姐想挑事,是大姐姐帮着给压下去了。回头四妹妹牵着弟弟,陪二堂姐去园子里赏牡丹。”
  她这番话,不偏不倚,只说事实。
  可许观海却瞬间黑了脸。
  大闺女这不是告状,而是在提醒他,要重视子女教育了。
  否则自家这些孩子,都要长歪了!
  许玉梨仗着年纪小,想左右逢源,落个敦厚友爱的好名声。
  可也不想想,人家都当众打脸打到你嫡姐头上了,你还跟隔房去演姐妹情深,那置你嫡姐于何地?
  难道她正经嫡女,被个庶女踩到头上来,难道还得大度赔笑,跟人赏花聊天,才叫温和友爱?
  别扯了!
  嫡女就是嫡女。
  投的胎好,就是高人一等。
  且许惜颜还是朝廷亲封的郡主呢,高傲怎么了?不高傲人家还得说她不自重身份了!
  还有章姨娘,不过一个姨娘,有什么资格跑到嫡女这里来送针线?
  许惜颜不收才是对的。
  记不住她,更是天经地义。
  否则回头那帮姬妾有样学样,一个个成天跑来献殷勤讨好,那他嫡女不用干别的了,成天应付这些姨娘好了。
  许观海火冒三丈,横竖女儿饭还没吃完,他表示要“去去就来。”
  收拾那帮姬妾庶子女,要不了多长时间。
  谁知还没出院子呢,撞上小丫头了,“太太要来了!”
  许观海一下住了脚,“太太?找我的?”
  小丫头连连摇头,粗喘着气道,“不,不是……就,就是来找二姑娘……”
  许观海更糊涂了。
  他娘除了逢年节庆,或是在老太太那里请安,从不私下见许惜颜半面,怎么突然跑来了?
  这也不合规矩呀。
  要见面派人唤一声就是,哪有长辈来见晚辈的?
  怕是事出反常即为妖。
  他才自觉得脑门一疼,抬眼就见两盏灯笼,已经往这边来了,许观海拔腿又冲回院里。
  “阿颜阿颜,你祖母要来了。要不,要不就说你睡了吧。”
  许惜颜打发了亲爹,正想好好吃饭,谁知又来事了。
  不过微怔,随即冷静下来。
  “祖母来了,孙女自当迎接,岂有避让的道理。要不父亲暂且回避?”
  这怎么能回避?
  万一亲娘和亲闺女掐起来,他,他好站在中间挡一挡啊。
  才想要不要装着更自然一些,可许惜颜却搁下筷子,命人将饭菜撤了。又拿杯香茶漱了口,对许观海道。
  “若不知道倒还罢了,既知道了,父亲就随我迎一迎祖母,省得让人寒心。”
  挪不就承认通风报信了么?
  许观海还想再劝,少女已经快步迎了出去。正好瞧见柏二太太带着丫鬟,已经站在了院门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