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丹朱调皮地眨了眨眼睛,扣上面具,扯着君行之的衣袖就往人群里钻。
  “公主……”君行之低呼一声,看着周围的人群及时收了声。
  他垂目,愣然看着祁丹朱白皙的手腕,晃神间,已经被她牵着挤进了人群。
  祁丹朱第一次这样近距离地看猜灯谜,不由兴致勃勃,不断引颈张扬。
  君行之护在她身后,不动声色地用手臂圈出一方地方,让周围混乱的人群无法靠近她。
  四周拥挤,祁丹朱身上的桂花香愈发清晰,若有若无地环绕在君行之的鼻间,清甜馨香。
  他的视线落在祁丹朱脑后随着她的动作晃来晃去的步摇上,不得不承认,他虽然只与这位小公主见过三次面,但她却次次给他留下了深刻印象,想忘都忘不掉。
  祁丹朱垫着脚尖看了一会儿灯谜,回头望着君行之,拍胸脯道:“你赢了花灯可以给我,我有很多地方可以放。”
  她眉眼恣意,一副‘我这是帮你’的理直气壮模样。
  君行之忍不住浅笑了一下。
  祁丹朱对君行之的才学颇有信心,她听祁明长说过,君行之文韬武略,在书院一直名列前茅,是不可多得的人才,这区区花灯猜谜应该难不倒他。
  她自顾自地开始挑选花灯,有些眼花缭乱,灯谜摊上的花灯琳琅满目,个个璀璨明亮,她看了一圈,目光最后落在角落里一个不起眼的月亮灯上。
  月亮灯呈圆形,没有繁复的花纹和流苏,也没有奢华的紫檀红木和绢纱,只是在浓重的夜色中泛着柔和的光,安安静静地在那里亮着。
  祁丹朱定睛看了一会儿,欣喜地指着月亮灯,回头道:“我要这个。”
  君行之抿了下唇,低声道:“殿下,男女有别,请恕我不能私下送礼物给您。”
  祁丹朱蹙眉,忍不住吐出两个字,“古板。”
  君行之垂下眼帘。
  祁丹朱拿他没有办法,满腔热情被浇了冷水,忍不住瞪了他一眼,踩着绣鞋踢踢踏踏地走出人群。
  君行之看着她故意加重的脚步,忍不住有些想笑,今夜的祁丹朱看起来跟前两次见面时不同,显得有些娇憨。
  他顿了一下,跟了上去。
  祁丹朱在人群之外站定,左右看了看,指着不远处的白玉桥道:“我要去那里赏月。”
  她自小娇生惯养,说话的时候,虽然是任性的骄纵,却不自觉带着一股撒娇的味道。
  娇气却不惹人讨厌,似乎所有人都理所当然应该纵容她。
  君行之甚少跟姑娘接触,只觉心尖酥麻了一下,愣了愣,才品出这里面的娇嗔。
  他沉默不言。
  祁丹朱已经飞快地将刚才猜灯谜的不悦遗忘了,她掰着手指数,“我还要赏灯、食宫饼、饮桂花酿……”
  君行之以为她要去玩,于是拱手,沉声道:“草民恭送公主。”
  “……”
  祁丹朱看他,就像看一块不解风情的木头。
  君行之愣了愣。
  祁丹朱忍不住在心里腹诽了几句,咳了咳,暗示道:“我的侍女去买桂花糖了,现在还未回来,你总不能让我一个弱女子,自己去白玉桥赏月吧?”
  君行之侧头,看了一眼不远处跟着的侍女和护卫们。
  九公主出行,哪怕是私访,亦是高马软轿,婢仆簇拥。
  祁丹朱脸不红、心不跳,只当没注意到君行之意有所指的目光,眨着一双无辜的眼睛看他,仿佛她不看那些婢仆就不存在一般。
  “殿下,书院的书友们还在等我。”君行之无奈道。
  祁丹朱抬头看向刚才那群书生,书生们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猜完灯谜,也正在眼巴巴的看着他们。
  书生们见君行之在跟一名女子说话,纷纷兴奋不已,面露喜色。
  虽然女子戴着面具看不清容貌,但是只要是女子就行!
  君行之这个人一向冰冷木讷,只知读圣贤书,难得遇上风月之事,他们忍不住觉得新奇。
  在他们心里,才子就是要配佳人,如果没有几段风流韵事,那就枉费做了一世书生。
  他们见祁丹朱委屈地看了过来,自然不能辜负佳人。
  他们极其配合地摆了摆手,“行之,我们还有事先走了,你跟这位姑娘好好相处。”
  他们说完之后,互相推攘着,对祁丹朱挤了挤眼睛,赶紧一溜烟跑了。
  不知道怜香惜玉的男人,不是好书生!
  君行之看着飞快跑远的众人……默然无语。
  再看看面前的祁丹朱,“……”
  祁丹朱瞪他,还瞪他。
  君行之在她眼神的‘逼’视下无声妥协,伸手道:“殿下,这边请。”
  祁丹朱满意地笑了,脚步轻快地走在前面,向着白玉桥的方向而去。
  君行之不远不近地跟在她身侧,一直保持着距离,看似浑不在意,有人要撞到她的肩膀时,却能及时伸手挡住。
  祁丹朱一路都极为开心,好奇地看着路边摊和来往的人群,双眸明亮,神采飞扬。
  君行之看着她眉眼里盛不住的笑意,自己都没注意到自己跟着轻笑了一下。
  路过卖花的小姑娘的时候,祁丹朱随手在竹篮里拿起一朵白色牡丹插在鬓边,回眸问:“好看吗?”
  君行之怔然不语。
  祁丹朱忍不住嘟唇,“无趣。”
  她大踏步往前走,头也不回地对跟在后面的婢仆喊道:“全都买下来。”
  小姑娘不禁喜上眉梢。
  祁丹朱提着层层叠叠如花瓣的裙摆,蹦蹦跳跳地上了白玉桥。
  白玉桥上人声鼎沸,荷塘水面上映着天上的烟花,五光十色,绚丽如镜。
  夜空中的满月明亮皎洁,桥下人流如织,花市街灯如昼。
  太平盛世当如是。
  祁丹朱站在白玉桥上,垂眸看着安居乐业的盛京百姓,绚烂的面具遮住了她的面容,眼中翻腾的情绪映着烟火,叫人看不分明。
  她静默须臾,莞尔一笑。
  面前的美景,在肃穆的宫中是永远见不到的。
  她问:“君公子,你说现在的大祁算盛世吗?”
  君行之站在她身侧负手而立,斟酌道:“大祁立国短短十几年,能有如今的繁荣局面,已是不易,当算盛世。”
  “那你觉得如今的盛世因何而来?”
  君行之沉吟道:“贤明的君主,热血的将士,为国为民的良臣,和勤勤恳恳的百姓,缺一不可。”
  祁丹朱又问:“若是其中一样被破坏了会如何?”
  君行之转头看着她,眉目清明,声音低沉悦耳,“君王不贤,会乱,将士怯懦,会弱,朝臣贪私,会腐,百姓不劳,会穷。”
  祁丹朱愣了愣,忍不住垂目看向白玉桥下,目光在百姓们欢笑地脸上一一掠过。
  前朝君主昏庸无道,数十年前群雄争霸,战火四起,百姓民不聊生,无一日安稳,可谓苦不堪言。
  锦帝至今登基十七载,上位之后,清政治、严律法,鼓励农商……世道逐渐太平,呈一片清明之世,时至今日,能有如此盛景属实不易,是无数人用鲜血和努力换来的。
  祁丹朱睫毛颤了颤,额边散落的发丝遮住了她的眼眸,仿佛跟夜色融为一体。
  她轻捋长发,脸上一直戴着面具有些不舒服,回头看了一眼吵嚷的人群,偷偷将面具摘了下来。
  她背对着人来人往的人们,对着荷塘的方向,微微舒了一口气。
  君行之侧了侧身,无声地将她的面庞挡住。
  祁丹朱低头把玩着手里的面具,看着上面栩栩如生的孔雀,声音漫漫道:“君公子,你知道吗?面具在早期被叫做冷漠,听说是因为人们在戴上面具之后,看起来总是冷漠而无情的。”
  君行之微微一愣,目光落在祁丹朱手里的面具上,面具上的孔雀耀眼而华丽,但看起来却冷冰冰的。
  祁丹朱忽然抬手用面具遮住脸,转头看向他,声音不辨喜怒道:“你猜猜看,我现在是冷漠,还是开心?”
  君行之答得几乎没有迟疑,“开心。”
  祁丹朱一怔,将面具拿开。
  面具下的她果然眉眼弯弯,笑靥如花。
  她好奇问:“你怎么这么肯定我是开心的?”
  君行之看着她的笑颜,乌眸深邃,低声道:“面具虽然能遮住人的面容,但是一个人的真实情绪是处处有迹可循的,例如公主轻快的语调、微翘的脚尖,还有忍笑的声音,都能探究一二。”
  祁丹朱莞尔,毫不吝啬地夸赞道:“君公子观察入微,着实令人佩服。”
  “……殿下谬赞。”
  祁丹朱轻轻地晃了晃手里的面具,含笑道:“如公子所说,面具只能遮挡面容,却不能隐藏情绪,但是公子莫要忘了,人是可以假装的,人不用面具,就能装出任何一种情绪来,但是这种情绪不一定是发自内心的真实感情。”
  君行之神色微动,道:“公主所言不假,确实有人擅长欺骗和伪装,但是我相信一个人即使再会伪装,偶尔还是会泄露出真实情感,没有人可以伪装一辈子。”
  祁丹朱仰头看着漫天天灯,嘴角上翘,“公子所言有理,面具尚且不能戴一辈子,更何况是人。”
  君行之转头看她,“人非草木,不可能像面具一样冷漠。”
  灯火阑珊,花灯人海,祁丹朱盈盈立于石桥上,微微仰头看着天上明明灭灭的天灯,绚烂的烟火映在她清澈的双眸里,明艳娇美,跟桥下碧波河流中的莲花相映生辉。
  “殿下为何有此感叹?”他忍不住问。
  “只是在宫中待久了,见惯了带着面具的人,忽然来到这市井长街,看到了百姓们脸上生动的喜怒哀乐,有感而发而已。”
  清风吹拂起祁丹朱的乌发,牡丹轻颤,她抬手抚鬓,嘴角噙着浅笑,目光静静地注视着白玉桥下的景致。
  柔亮的明眸里,有璀璨烟火,也有万户烛光。
  眼波流转,顾盼潋滟,鬓边的白牡丹吹落一瓣,轻拂送香。
  君行之望着她,一时忘了错眼。
  好看的,他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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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面具早期叫冷漠不知道出自哪里,就出自百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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