锔大缸
  大队长可是这里的土皇帝,江敏不敢怠慢,早上八点,喂过了鸡和狗,马上把自己收拾干净,去大队部了,李队长坐在办公桌前,看到江敏来了,很热情的招呼着,大队部的墙上挂着领袖的画像,好多张条幅写着宣传标语,成为这间办公室的装饰。
  李队长把广播交给了江敏,顺便通知江敏,明天上午九点,村里的民兵训练,她也得参加,或者说,年轻人一般都参加,可以当上民兵,在农村也是一种认可,是大人们对你的认可,江敏及时的表现出自己的受宠若惊,让李队长很高兴。
  正当江敏打算告辞的时候,正好看见刘芳进来,江敏看到她一愣,不知道该不该打招呼,毕竟他们认识的过程太过非同一般,反倒是刘芳看到江敏之后,先是一愣,然后眼睛就亮了起来,好像看见了久别重逢的亲人一样,对江敏扬起了笑容,
  “来办事儿啊!”
  “啊,是啊!我先走了啊!”江敏不知道该怎么称呼,尽量的让自己的表情自然一点,匆忙的打了招呼离开了,虽然她不想和刘芳变成仇人,但是也不能变成好友,可是看刘芳的态度,好像是觉得她们拥有着共同的敌人,可以一起战斗一样。
  上午的时候,大缸就被送来了,马车上还装着江敏要的果树,江恒水夫妇很细心,在挖果树的时候,将果树根部的一大块土都带过来了,这可以提高果树的成活率。江敏高兴坏了,仿佛看见了金秋时节硕果累累的景象。
  来的人都是熟人,罗祥的儿子,罗金城,还有他的连襟,以及哥哥的朋友,他们帮着江敏把树载到院子边上,江敏例外忙活着,给他们烧水,泡茶叶,不是江敏大方,反正泡完了茶,剩下的茶叶水还可以洗头发。
  等到帮忙的人离开,江敏马上开始干其他的活儿,找了许多木头,拿出冯志彬留下的工具,开始一边琢磨,一边敲敲打打的做暖棚。
  “锔锅,锔碗——锔大缸!”
  一听见这声吆喝,江敏腾的一下子从地上站起来了,等她急匆匆的跑到院子外的时候,发现自己慢了一步,江敏赶紧跑到自己家的仓房,那里有个破缸,江敏一直用它来装粮食的,赶紧将粮食袋子拎出来,又找出缸茬,拽到院子里,然后出去。
  江敏到了时候,老师傅已经开始工作了,旁边站着一个中年妇女,是邻居,可是江敏不认识,看见了江敏,笑着打招呼,
  “志彬家的吧?你也有东西要修啊!”
  “是啊,婶子。这是你家的碗啊!”那个老师傅手里拿着一个很大的汤碗,
  “可不是吗?总算是碰到了。”
  江敏又和对方客套了两句,很快的就被那老师傅的工作吸引过去了。
  那老师傅六十多岁的年纪,很瘦,身上穿着陈旧的深蓝色中山装,看了江敏一眼,说了一句,等一下,就又开始忙活自己手里的活计了。
  老师傅手头拿一只被打成几块的瓷碗,用一根细长的麻绳,将破裂的瓷碗拼接好,反复扎紧。然后将碗放在双腿之间固定。锔碗之前要先打孔,钻孔的工具就像拉二胡的弦弓一样,弦线上绕一根巴掌大,下面装有金刚钻头的细圆轴,来回拉动弦弓,金刚钻头不断旋转,在裂缝的两边钻出了两排细小的洞。然后,从箱子里面取出像订书钉一样的铜锔子,两头套进小洞内,用小锤子轻轻把铜锔子铆进小洞,两排锔子跨越裂缝,把碎片连起来,没一会儿,晚就补好了,那女人还打来水试试,果然一点都不漏,江敏还真的没有见过,看到竟然一点都没有漏水,感觉真的很神奇,原本她以为,多少得漏出一点呢!
  那老师傅忙活完了碗,收了一毛钱的工钱,这才抬起头来问道,“你要修啥?”
  “缸,我家的缸坏了,就在前边。”
  老师傅也不废话,收拾了东西就跟着江敏进了她家的小院儿。江敏进屋拿了凳子给他,有倒了水,老师傅看了一眼江敏,说是要点炉子,江敏赶紧到房后找柴火。
  炉子很快的烧着了,老师傅这边也没有闲着,将大缸简单的拼好,绑住!然后用弦弓钻破缸裂缝两边,每隔一小段距离钻一个孔,钻好了需要的孔后,炉火中的小铁条也烧红了,老师傅用钳子把铁条夹出,放在铁砧上将铁条两端打成尖尖的,插入钻好的孔中,把铁条尖在缸里面折弯,这样缸的裂口就因为膨胀的作用收住了。最后一步,就是用手砂轮将铁条的尖磨平,抹些石膏溜缝。这样,缸就算锔好了。
  这是一项费力气的活儿,比刚才锔碗累多了,看着那个老师傅一脸的汗,江敏都觉得自己好像剥削阶级的地主了,当然,更多的是对老人的同情。
  “大爷,听你的口音,好像不是咱们本地人吧?”他们这里土生土长的本地人不多,好多都是外省来的,尤其是以山东居多,
  “哦。老家在山东。”
  江敏见他淡淡的,马上反应过来,这是怕自己套关系,压低价格呢!赶紧从兜里掏出五毛钱递过去,这是当初就说好的。
  老师傅接过钱,这才放下心来,端起旁边小凳子上放的水杯,喝了一大口水。看来他也挺累的,江敏注意到他骑着一辆非常旧的自行车,车的脚蹬子只剩下一个光杆儿了。
  “大爷搬过来多少年了?现在住哪儿啊?”
  “没搬过来,这不是家里那边……”老师傅没有往下说,江敏倒是明白了,
  场面有些尴尬,江敏赶紧转移话题,“大爷,听说你们那里的面食可是很出名的,小吃特别丰富,是吗?”
  一听江敏这话,老师傅的眼睛焕发了神采,“我们那里啊,最出名的就是咸鸭蛋了,早在明朝永乐年间,就已经是贡品了。”
  “真的啊!不就是鸭蛋吗?难道这里还有秘方啊?”
  “这咸鸭蛋和咸鸭蛋可不一样,我们那里沿河芦苇满滩,鱼啊、青蛙啊,都在那产卵,那些东西鸭子吃了,可补了,下出来的蛋个大、好吃。腌好的鸭蛋,蛋清又白又硬,蛋黄都是红的,还出油呢!咬一口,可香了。”
  “那怎么腌的啊?我们这里就用盐水,有的时候,加两粒花椒,你们那里还加什么啊?”既然是明朝开始就有的好东西,那么放什么东西,就肯定不是秘方了。
  “我们那里啊!放透骨草,这个东西是中药。”老师傅想了想,还是告诉江敏了。
  江敏本来就没有报多大的希望,可没有想到老师傅也是实在人,看老人这样仗义,江敏反倒不好意思了。她不过随口一问,完全是因为自己对吃食太上心了。“大爷,我这里还有几个鸡蛋,送给你吧!也可以换钱。”
  老人一愣,有些惊讶,随即手足无措起来,“这多不好,不能要。”
  “没事儿!”
  江敏不等他再说什么,回到屋里,找了个自己做的塑料袋,装了十个鸡蛋,然后出来,老师傅已经在收拾摊子了,江敏将鸡蛋放到他装工具的篮子里。
  “这多不好意思!”
  “拿着吧,大爷,咱们爷俩儿能说到一起去,这是有缘分,等你什么时候再来,到我这里坐坐。”
  “哎,那……谢谢你了!”老人又絮絮叨叨的说了很多盐鸭蛋的事,深怕自己说的不够细,又是告诉江敏,不要选陈蛋,又是告诉江敏,不能太淡或者太咸,还有密封好了等等。
  “我都记着了,大爷,如果下次你来了,我家里还有,一定请你吃。”
  “好,那谢谢你了姑娘。”
  听她叫自己姑娘,江敏觉得心里美,呵呵,她都是小媳妇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