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算
  成悠姿心不在焉地翻着手里的书,目光总是不自觉看向窗外,每次她写给景之大哥的信都是十天之内必有回书,而这次已经是第十天了却一点声响都没有。
  大丫鬟看出她的心思,笑道:“小姐,奴婢到门房那边问问去,看有没有许县或是驿站的人来。”
  成悠姿瞪她一眼,“死丫头,变着法儿嘲笑我是吧。”
  “没有啊小姐”,大丫鬟依旧笑嘻嘻的,“奴婢不是有着急的事想问问吗?”
  成悠姿好似没听见,低头看书。
  这就是默准了。
  大丫鬟高兴地跑了出去,大约半刻钟后回来,脚步轻轻的,不敢打扰小姐读书的样子。
  成悠姿见丫鬟进来不说话,就知道没有许县的来信,却还是不死心地问道:“没有?”
  大丫鬟点点头,走近倒杯茶递给她,“小姐,奴婢待会儿去驿站问问。”
  成悠姿无可无不可地嗯了一声,握着书的手却在不知不觉间扣紧。
  大丫鬟吃过午饭便跑到临县的驿站去了,小半个时辰后回来,脸色有些不好看。
  “怎么了?”成悠姿正拿着笔画兰花,头也不抬地问道,“还是没有消息?”
  大丫鬟说道:“小姐,驿站小吏特地把那些还没发出去的信翻了翻,没有顾大人的,虽然还没有回信,奴婢知道小姐不至于为这点小事生气,因此奴婢也没有生气。出来驿站的时候,却听到两个过路的官员在谈话,说许县父母官顾炼因为治理有功,已经擢拔到户部衙门了。您和他通信这么长时间,可是他却…”
  “真的吗?”成悠姿惊喜抬头,放下手中画笔,画纸上被染一块墨青她也不在乎,“景之大哥升迁是好事啊,你这个婢子倒是气得莫名。”
  “奴婢是为小姐而气”,大丫鬟愤愤不平,“升迁了让人给小姐捎个信儿的时间也没有吗?”
  闻言,成悠姿脸上惊喜的神色微微收敛,“别说这种不懂事的话,升迁之前有很多事情要做的,等他交接完许县的事务,会有将近一个月的休假期,到时他定会来看我的。”
  王玉梅将最后一盘菜端上桌,提起围裙擦擦手,坐下来对下首的儿子道:“炼儿,你先去临县看看悠姿再去户部衙门报到吧,最好是能趁这个空和她把亲事定下。”
  “是啊大哥”,自从定亲后一直在家的顾秀雨也附和道,“我听娘说,成家姐姐是个很有才的大美人呢,你千万要尽快和她定亲啊。”
  她以后要嫁到吴家的,吴家是大族,很讲究长幼有序,如果她像顾秀梨一样在大哥成亲之前嫁人,到了吴家肯定要被嘲笑。
  而她又想早日嫁给吴缯,所以便希望大哥能够早早成亲。
  顾炼依旧平静地吃着菜,在爷爷奶奶都忍不住地催促问他意见时,他点了点头。
  吃过晚饭,顾概让王玉梅炒两个小菜,他则去请了顾柄过来,让他算算哪个日子提亲好。
  顾柄一听,立即猜到是炼子要定下终身大事了,这个他们顾家村最出息的小辈,当即拿其自己的推算工具,一起来到顾家。
  顾炼和这位四叔寒暄两句,听着一家人都谈论起定亲事宜时,无趣地抬步出了家门。
  王玉梅看见,想叫住儿子却又担心自己太敏感引起旁人注意,想了想,她还是将小菜都端上桌之后,连围裙都忘记解便匆匆出门去了。
  “炼大哥?”顾明月正在水塘边看菰米长势,顾灿在不远处玩耍,她一回头看见大步走来的顾炼,惊讶又欣喜,“你什么时候回来的?怎么在此时回来了?”
  要知道上一年中秋节,炼大哥回家半天都没待就又走了。
  顾炼看着她脸上的欣喜,唇角不觉勾起,“半下午的时候刚回,这次回来就不走了。”
  “炼大哥你回家啦”,顾灿也凑过来打招呼,在学堂待这几个月,他显得懂事很多,“我们夫子中午上课时还要我们向炼大哥学习呢。”
  顾炼笑笑,抬手按了按顾灿的脑袋,“向我学习现在就回家看书去。”
  顾灿立即垮下小脸儿,扭头伸手拉住顾明月的衣摆,“翩翩姐,你不是说学习要劳逸结合吗?不然会成书呆子的。”
  顾明月和顾炼听见这话,都忍不住笑出声来。
  顾明月说道:“炼大哥,去我家坐一会儿吧。”
  “好”,顾炼点头,侧身让她走在前面,“很久没吃过翩翩做的蛋糕卷了,只是不知道你家有没有现成做好的。”
  “没有也可以马上做啊”,顾明月笑道,“刚做出来的才最好吃,对了,炼大哥你刚才说这次回来就不走呢。难道是升官了?”
  “什么都瞒不过你”,顾炼抬手想要揉揉她的头发,看到她微侧头,手僵了一瞬,落在她肩膀上拍了拍,“以后我便去户部衙门供事了,能够经常回家,有什么想要的,都可以跟我说,我给你带也很方便。”
  顾明月不客气地道了声好。
  回到家,顾氏和顾攀听说侄子这就升迁了,皆是惊喜不已。
  让爹娘和炼大哥说话,顾明月去厨房开炉子做蛋糕。
  王玉梅来到的时候,顾家正灯笼大展,聊天说笑好不热闹,见儿子在院子里陪二弟两口子说话,翩翩那丫头在厨房忙碌,她略微松口气。
  这么会儿母亲就跟过来了!
  顾炼看了母亲一眼,明白自己以后没事不能经常到二叔家来。
  半个时辰后,顾明月端着一碟整齐好看的蛋糕卷出来,先递给顾炼一个,又分给其他人。
  “炼大哥,厨房里还有,你走的时候都带走吧”,她说道。
  “谢谢你了翩翩”,顾炼咬一口蛋糕卷,十分自然地笑道。
  王玉梅不太明显地瞪顾明月一眼,觉着儿子就是这么被她勾走心思的,本来想说不饿,但这糕点的清香总往鼻子里钻,没察觉时她已经把半个都吃到肚子里去了。
  几人坐在灯盏下,吃着蛋糕说了会儿话,王玉梅看看天色:“时间不早,我们就家去了。”
  顾氏和顾攀都起来送,顾明月要去厨房装蛋糕。
  王玉梅这时突然想起什么似的笑道:“对了,炼儿这就要和成家小姐定亲了,女方那边很是愿意,这不我来前他柄叔已经算出了这个月的好日子。说十八这天好,明儿个家里就先遣媒人到临县成家提一声。若是他们点头了,十八那天你们两口子都得跟着一起过去啊。”
  顾氏笑道:“自然要去的”,顾攀只笑着点了点头。
  顾明月拿着包好的蛋糕出来,王玉梅笑对她道:“到时候翩翩也去玩,你大哥定亲,都跟着去热闹热闹。”
  夜色中,顾炼面色微沉,他接过包着蛋糕的油纸包,说道:“临县离咱们村子远,翩翩还要忙着刺绣,就不用去了。”
  顾氏疑惑地看看这侄子,不知道自家翩翩怎么得罪他了。
  不过不让去就不去,毕竟当初焕子这个更近一门的堂哥定亲时,翩翩都没去呢。这如果不是王玉梅说起来,他们也没让女儿去的意思。
  顾明月感觉得出来炼大哥不是针对自己,况且她也不想凑这种热闹,就笑笑:“我每天都很忙的,多谢炼大哥体谅了。”
  顾炼也笑了,此时已到门口,摆手道:“二叔二婶,你们都回吧,翩翩,得空了我来看你。”
  王玉梅见此,又不由地疑惑,儿子那点心思已经没有了?她左右看看,跟顾攀两口子告辞了声,想着心事走了。
  如果儿子已经过了那点劲儿的话,她以后还真不能像今天这般防着了,她已经看出来,儿子自从上次无缘无故地离开后对她这个当娘的就生疏很多。
  王玉梅不想儿子以后拿她当仇人看,路上就叹气道:“炼儿,不管怎么样你都记住,当娘的不会害自己的孩子。”
  这个孩子是她用牛乳、米汤一点点喂养大的,可以说费在他身上的心血比亲生母亲对儿子的都多。
  如果因为这么点事就疏远甚至敌视自己,绝对比她那三个亲生闺女敌视她还让王玉梅接受不了。
  “嗯”,顾炼打着灯笼,一步步走得很稳,“我知道娘的苦心。”
  正是因为如此,他才没有质问母亲。
  王玉梅拿帕子按了按微湿的眼角,想要摆明其中的厉害跟儿子说说,转念想起刚才儿子对顾明月的态度,她又按下了这个想法。
  看今天这情形,儿子已经想开,她多此一举很可能会让事情更糟糕。
  这边,顾攀和妻子洗漱过歇下了,顾攀看着照到窗棂上的月光,翻个身道:“咱家翩翩没得罪概大嫂家吧,我咋看她瞅翩翩时的脸色不对劲儿呢。”
  “当初炼子在国子监,翩翩就常常接济他,怎么可能得罪他家?”顾氏不在意道,“许是灯光恍惚你看错了也不一定,倒是没想到炼子这么出息,等他定亲了,我给那成家小姐送个厚厚的见面礼。以后有他们这些堂兄弟撑腰,翩翩便不可能受欺负。”
  顾攀好笑,“你没听炼子话音里的意思?他升迁这么容易地批下来,也有含彰的面子在,不用你送什么厚厚的见面礼,以后他也会帮着翩翩的。”
  “你说的也是”,顾氏说道,“不过咱们在村子里还是不要提这个含彰的风光,否则家里就别想安静了。前儿那林四海家的,还话里话外地说什么你家女婿便被罢了职,那还是大家公子,往后总不能像穷汉子似的只守着你家翩翩,你啊还是趁早在村里瞅两个不错的女孩儿,几年后他们夫妻情分淡了也好嫁过去帮翩翩。你听听这话说的,恶心得我当即便忍不住唾了她两口。如果知道人现在是多大的官,咱家肯定得成集市。”
  “那妇人最爱说些不着调的话,别搭理她也没劲了,人都是这样,看到别人一下子比他过得好了就难受。等日子一长,习惯了,他就又开始敬着了。再说含彰对咱家人咋样,对翩翩咋样,你也都看见了,莫再担心了。”顾攀在开始那会儿也挺担心闺女以后的生活,不过这么日子过去,穆蕴早在朝堂站稳脚跟了,到自家来还是以往的态度,半点对他们傲视都没有。且即便成了百官之首,每隔几天依旧会来看翩翩。
  顾攀不动声色地看下来,觉得这大庸恐怕再找不到一个能比穆蕴对自家闺女还好的人了。
  所以他挺放心的。
  顾氏听罢丈夫的话,想反驳两句吧,竟没什么可反驳的,末了只得笑道:“眼下确实让人没话可说的。”
  正夜话的顾攀和顾氏不知道,他们家女儿正和穆蕴商量把花园子种个什么形状呢。
  …
  帝京,林弛已经把这两年多积攒下来的东西都变作现银存在钱庄了,只等办好林疆的秀才迁移手续,他们便要前往洛州。
  孟莺儿打算让她爹娘一起去的,还要收拾行李,一时间比林弛都忙碌,这天中午刚帮她爹将药铺以一个合适的价格卖了,回家来就看见那圆圆殷勤地伺候林弛洗脸擦手。
  孟莺儿强扯一个笑走进门来,林弛问她药铺可找到了合适的买主。
  “已经卖了”,孟莺儿走到林弛身边,不着痕迹地将圆圆挤到一边,看他身上的衣服皱巴巴的,笑道:“夫君,你这是干什么去了?好好的衣服穿成这个样子,快回房我帮你换身新的。”
  林弛抻抻袖口,“去了花叶县衙一趟,广陆那手续再过四五天就能办好。回来时在码头见到一艘准备出卖的半旧大船,我便上去看了看。”
  “雇一家镖行护送我们去洛州便好了”,孟莺儿拉着林弛去卧室,“听你这意思怎么想买船?”
  “嗯,有这个打算”,林弛含糊道,看了孟莺儿一眼,“爹那个药铺子经营三四十年了,去洛州的时候捎着匾额,到那儿我出钱再开一个吧。”
  “夫君,谢谢你”,孟莺儿从背后抱住林弛,满是笑意道,“我爹老早就说你是个大大的实在人,我还不怎么相信,现在看你却是实在过头了。我爹只有我这一个女儿,他的钱便是我们的钱。药铺子买了八百两,洛州又不如帝京繁华,这些钱足够爹再开家药铺了。”
  “虽然我以后会给他们养老,他们手里也要有些钱”,林弛似不经意地拿开孟莺儿的双臂,到衣柜边找衣服,“再说我并不差这些钱。”
  林弛早有打算,到洛州后,买个大宅子让岳父岳母和他们一起住,把家里安排好之后,他就带人出海。
  他已经打听清楚了,如今张家方家的船最远到南海尽头的一个小岛便回,因为海外的几个国家混战,他们都不敢过去。
  富贵险中求,林弛想运些药材粮食去那些国家,如果能成功,他还想继续跑出自己的海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