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家
  “蕊儿,给我倒杯热茶”,撑着坐起身,夏雪掏出手帕擦试脸上的冷汗,“再拿套新的里衣。”
  睡在东庑的齐嬷嬷这时也披着衣服过来,在门外问道:“蕊儿,小姐怎么了?”
  把热茶送到小姐手中,蕊儿急忙转身去开门,有些担忧道:“齐嬷嬷,小姐又做恶梦了。”
  “小姐,您是不是有什么心事?”齐嬷嬷走到床边摸摸夏雪的额头,叹道:“那天都怪老奴,如果不是我出去,也不会让那该死的摸进去。”
  “没事,嬷嬷,你别自责,我不是好好的吗?”夏雪摇头,心里却在想,齐嬷嬷小事上靠得住,临到大事却容易慌,前世被展冥查到,她竟没过一个时辰就把自己也给招了出来。
  如果不是有两个孩子,展冥当时很可能就把她休了,然而看在齐嬷嬷也算是丢了命的份上,夏雪决定不计较她前世的这点不忠。
  “我听村里人说这里不远处有个白云寺,明天嬷嬷到那边上两柱香,给小姐求个平安符带着”,齐嬷嬷完全没看见夏雪眼底的暗色,担忧道:“一直做噩梦,对精神可不好。”
  “劳烦嬷嬷了”,夏雪抱住齐嬷嬷的手臂撒了句娇,随即便催促她回房去休息,齐嬷嬷又叮嘱蕊儿两句,这才走了。
  顾氏本就睡得晚,这时又被一声尖叫惊醒,心情顿时有些不好,听到身旁丈夫翻身,她轻唤一声“攀哥?”
  “被吵醒了?”顾攀翻过身,拍拍妻子后背道:“睡吧,明天还得接闺女去。”
  顾氏却没了睡意,披衣坐起身来,“这夏家小姐怎么这个毛病?熠儿前天还说半夜被吵醒后一直都没怎么睡,等咱翩翩回来,天天晚上这样,可怎么睡觉?”
  “她们得在咱家住多久”,顾氏又有些不耐烦地自言自语,“早知道当初给她们些银子帮一把就是了。”
  顾攀也坐起身来:“过两天我叫上几个人,把村里的房子收拾收拾,让她们去那住。”
  “那不是还沾着咱”,顾氏摇头,其实如果不是她们一副占着女儿屋子不想出来的样子,她也不会这么不耐烦。
  “那还能咋办”,顾攀为难地挠挠后脑勺,“怎么都是旧主家的女儿求上门,我们也不好不管。”
  “她家就没其他亲戚了,至于来投奔你一个在她家做几年侍卫的人?”顾氏问道。
  “这个我却不清楚”,顾攀想了想道,“说起来,我和咱翩翩之前找焕子那次,还在帝京和这夏小姐见过一面。后来女儿去容德绣庄卖绣品,我倒是见夏小姐和那绣庄的夫人挺熟识的。”
  “实在不行,咱们就去那绣庄问问”,顾氏说着拉下衣服盖到被子上,对顾攀道:“睡了,明儿还得早点起。”
  旭日东升时,顾家一家人都已经收拾好,临出发前,顾熠急忙忙给马端来半盆清水让它喝:“多喝些,待会儿路上你跑得快点,不能让姐姐在码头上等着我们,知道吧?”
  夏雪走过来笑道:“熠儿很想念你姐姐吗?”
  “那是”,顾熠点头,分外自豪的样子:“我姐姐说会给我带好多东西呢”,说着仰头看她:“夏姐姐,你怎么还不给我姐姐腾屋子?你们等会儿就搬吧,我娘早就把西庑下最大的屋子给你收拾好了,不然我姐姐到家没地方住。”
  夏雪脸上明媚的笑容有丝龟裂:“熠儿,我已经和你爹娘说好了,等你姐姐回来后,我和她在一个房间住,夏姐姐会背好多诗呢,到时可以教你姐姐哦。”
  顾熠的小眉头皱在一起,不怎么喜欢地道:“我姐姐才不用你教呢,我炼大哥是今科甲榜第四名,我也会读诗,我姐姐想学,我们就可以教了,不用你。”
  夏雪脸上的笑容彻底没有了,今生这个顾熠跟前世简直一模一样,总是堵得她没话说。
  炼大哥,顾炼吗?
  说起来,今生的这科榜单,和前世也不一样,夏雪百思不得其解,到底是哪里变了,怎么连榜单都能影响?
  但是想让顾炼那样后来诗名与展彝不相上下的才子,去教顾明月那个草包,死孩子不如做梦实在。
  前世顾明月被展冥转手给穆蕴,那顾炼也是知道的,却连问一句都没问,可见是极不喜欢她的。
  顾熠看着不大,倒也真会攀关系,不就是看顾炼成了官身,想给他那姐姐加码?只是也不看看,人家认不认识你们。
  顾氏看见这夏小姐又发起呆来,不由暗叹一口气,有时候她竟觉得这小姑娘身上一股阴沉气,如果有亲娘顾着也不会成这个样子吧。
  “夏小姐,我们后半下午就能回来,他欧阳大伯也要去镇上做工,午饭你们便自己做吧”,把早起做的十几个烧饼放到车里,顾氏转过身对夏雪道:“大门等会儿就让齐嬷嬷拴上,有人叫门你们也不用开。”
  反正这三人也不认识村里人。
  “顾婶子,你们都去啊”,夏雪闻言有些为难,“齐嬷嬷昨晚上还说要去白云寺给我求个平安符的。”
  她说着看向穿戴一新出来的欧阳薇,“能不能把小薇留下来?我和蕊儿都不会做饭啊。”
  “我要去接我弟弟”,欧阳薇心里窝火,顾婶子一家都不拿她当丫头使唤,这位还真不客气,“你们不会做饭就饿一顿能怎么样?我又不是你家的烧火丫头。”
  “你怎么跟我家小姐说话的?”蕊儿立即掐腰上前:“有没有教养,怪不得听说是逃难来的。”
  “小薇,快和熠儿把马车赶出去”,顾攀腰间别着马鞭走过来,脸色有些不好看,“蕊儿丫头,你嘴也太利了。”
  欧阳薇和顾熠朝蕊儿吐吐舌头,便赶着马车出去,顾氏又好气又好笑,拍拍衣服也跟在车后出去了。
  夏雪不料蕊儿就这么句话,顾攀就急起来,看来还是对她不肯搬出那正屋不满呢。可是哪有主子住厢房,下人住正房的?
  “顾侍卫,你别和蕊儿计较”,夏雪许久没受过这等气,便笑道,“她被我惯得了,说话有些没大没小。”
  顾攀听罢点点头,他一开始还没反应过来,等走出家门,却越想越不对劲儿,对走在马车旁的妻子道:“刚才那夏小姐的话,是不是说我没大没小呢?”
  顾氏想了想,笑道:“还真是这么回事儿,你说这大门里的小姐,都是这个样子?投奔我们来,还嫌我们没大没小。”
  “谁让人家出身高贵呢”,欧阳薇撇嘴说道。
  顾熠摇头晃脑道:“那是她们不知道,落水的凤凰不如鸡。”
  “臭小子,你倒是夸那夏小姐呢,还是贬我们呢?”顾氏好笑地拍了儿子一下,“以后可不能这么说,不好听。”
  “我是说她们不如鸡”,顾熠解释道,正说着林家门外那条路上,林疆正坐在车前朝他们招手大喊:“流光,顾叔顾婶子,小薇姐,你们快点,走旱路到帝京得两个时辰呢。”
  “看把这小子急的”,顾攀笑道,让妻儿和小薇都坐上车,他便直接将车赶过去,没走近就对林疆道:“疆子,你们的车走前面。”
  “哎”,林疆答应着,扬起马鞭就一下子抽在马屁股上,马车瞬间跑出去老远,后面的几人紧跟着就听到跟着林疆同去的那赵老头不停叮嘱道:“二少爷,鞭子别抽太猛。”
  顾氏忍不住笑道:“这林家二小子,做什么都带着一股狠劲儿。”
  顾焕此时驾着马车等在村口,远远看到两辆马车朝村口而来,便赶着马儿缓缓走着,等见他们快赶上时,他才加快了速度。
  一路不停地行了两个时辰,三辆马车到帝京西码头时,已经是正午时分,即使是饭点儿上,码头上的人也没见少多少。
  顾攀望望海面上没停着什么大船,这才拿出水壶咕咚咕咚连喝好几口水,跳下来找个马桩子拴好车,他才对车里的妻子道:“若娘,你们在这儿等着,我去前面看看。”
  林疆和顾焕拴好马车也一前一后过来:“二叔,我们也过去瞧瞧。”话未落下,就见顾熠从车上跳下来急切道:“爹,我也去我也去。”
  “先吃点东西再去”,顾氏掀开车帘子把一个油纸包递给顾攀,对另一边四下张望的顾焕和林疆道:“婶子带的烧饼还软乎着呢,你两个也过来吃点,疆子,给赵老爷子也拿过去俩。”
  码头处人来人外,坐船的卸货的不一而足。
  顾攀一手拿着烧饼大口吃着,另一手还牵着非跟过来的儿子,后面是顾焕和林疆。
  “爹,我姐姐啥时候能到啊?”站在海边的石台上,顾熠看着近海处好几百艘小船发愁,“这么多船,姐姐怎么下来?”
  “张家的大船一来,这些小船就都提前划开了”,顾攀摸摸儿子的脑袋,看向南方的目光突然一顿,“熠儿,你看看,那个黑点是不是艘船?”
  顾熠踮着脚尖看过去,不过片刻他就兴奋地大叫起来:“爹,那是姐姐走的时候坐的大船。”
  “看样子怎么有两艘?”顾焕眯着眼看了片刻,咬一口烧饼问道:“熠儿,你确定那是翩翩走时坐的那艘船?”
  “是是”,顾熠蹦跳着点头,他也不管能不能看清船上的人影,挥开双臂就大声喊着:“姐姐,姐姐。”
  引得好几个来往之人奇怪地看过来。
  林疆只抬起双臂朝着船的方向挥舞,想到马上就能见到大哥,他心里也很激动,但他才不会像顾熠那么幼稚。
  海船上,顾明月站在甲板上,看着越来越清晰的西码头,扶着栏杆的手在不觉间握得更紧几分,就要到家了。
  “待会儿看见你家人,可不要哭鼻子”,旁边的林弛看她有些紧张,就笑道:“我第一次出海回来时,一踩到帝京的土地,都差点没哭出来。”
  顾明月笑道:“我尽量”。
  船距离岸边还有一二百米时,便已准备抛锚,这时近海处的小船都纷纷往四外划去,站在船头的张叔和拱着手朝这些船夫或道谢或打招呼。
  在一片“张老板发财啦”的声音中,顾明月听到了熠儿的喊声,“姐,姐,我在这儿。”
  顺着声音望去,顾明月就看到她爹正抱着熠儿站在码头最靠前的地方,鼻头顿时就是一酸,她马上挥手喊道:“爹,熠儿,我看到你们了。”
  林疆看到船头上站着的大哥,也不再矜持,挥着手同样大声喊道:“哥,我也来接你了”。
  人生嚷嚷的码头上,有两个十二三岁的小少年在拼着嗓子大喊,周围的人看见,也都顺着去看那两艘渐渐停靠的大船。
  “那不是张家和方家的海船?”有人疑问道,“这俩小子在喊啥呢?家里有人跟着出海去了?”
  便有人笑道:“听着是,你没听那个小兄弟喊的是姐?你再看那船上,不站着个女孩子嘛?这年头,女娃子都欢泼得很。”
  笑声谈话声响成一片,让人辨不出内容。
  “啧啧”,张云迁一袭淡青春衫,风流又雅致地站在船头,看着异常热闹的西码头道:“翩翩,林兄,你们那俩兄弟还挺有劲头的,这一个码头上都成他俩的声音了,待会儿船停好你们先下,不然那俩小子还不爬上来。”
  说时锚沉下,大船刚在岸边稳稳停好,顾明月便第一个踩着舷梯下来,欧阳端紧跟在后。
  “爹,熠儿”看到焕大哥也在时,顾明月脸上的笑容更大,“焕大哥,你们都来接我了?我真开心。”
  “哎”,顾攀忙放下儿子,一双大手拉住女儿却不知放到哪里的样子,只是有些语无伦次道:“翩翩回来了,你娘和小薇都在后面呢,好,没黑也没瘦。”
  这时欧阳端和林弛走过来,顾攀看见他们才算恢复过来,哈哈笑道:“你们两个倒是都黑了,阿端,弛子,这一路上多亏着你们照顾翩翩了。”
  “顾叔,您跟我还用客气吗?”林弛笑着摆手,看到跑到他身旁的林疆,抬手按按他的肩膀道:“壮了,待会儿跟哥去卸货。”
  “行”,林疆答应地雄赳赳气昂昂,“哥,赵老伯也一起来了…”
  顾熠被他爹放到地上就找不到机会说话,急得直跳脚,这时就对一直拉着他姐不放开的父亲道:“爹,姐姐该和我说话了。”
  “熠儿”,顾明月好笑地松开父亲的手,弯下腰抱抱弟弟,笑道:“哇,你又长高一些!对了,你童生试考过没有?”
  “考过了”,顾熠分外自豪,碍于小身板,也只能蹭蹭姐姐的脸颊就放开,“再过两个月考过州试,我就成秀才了。姐姐,你都给我带了什么好吃的?”
  “你们姐弟两个别这个时候叙旧,”顾焕见翩翩跟二叔和熠儿都说过话了,便上前分开姐弟俩,拉过堂妹来扳住她的肩膀上下左右打量一遍,最后瞅着她的脸道:“我看看,真没黑还是假没黑。”
  顾熠不满地大叫,其他人却都大笑出声。
  顾明月笑着道:“焕大哥,我晒不黑的。”
  “还真没黑”,顾焕点点头,摸摸小堂妹的脑袋,转头看一眼林弛和欧阳端道:“林弛就不说了早黑了,你瞧瞧欧阳,这一趟回来也黑一圈,你倒比走的时候还白几分,我算看出来了,人家那海外的太阳挺照顾你的。”
  没听顾焕说完,顾明月就忍不住喷笑。
  “翩翩?”顾氏和欧阳薇相互扶着走了过来,一看到两个月不见的女儿,顾氏的眼泪当时就下来了,“你回来,娘这心也放下来了。”
  顾明月还带着笑意的眼睛顿时就蓄满眼泪,喊了声“娘”便上前两步扑到母亲怀中。
  顾焕摸摸鼻子,得,他正是看到翩翩眼眶子红红的才逗逗她,二婶儿这一过来,大水立即就开闸了。
  “哭什么?闺女不是回来了?”顾攀上前劝道,然而细听他的声音也带着几分哽咽。
  实在是女儿从没离开过他们夫妻这么长时间,走没一个月他就想得天天梦到闺女,不是跟他要吃的,就是要玩的。
  刚才猛一看见女儿,他差点就没忍住。
  “就是啊不哭了”,顾氏抬手抹掉女儿脸上的泪,笑道:“都是娘引的,一走两个月,可算如你的意了,以后可不能再走这么远了,你要是男孩子还好,一个女孩子家娘多担心你知不知道?”
  顾明月见她娘说着又要落泪,忙笑道:“娘,您有什么可担心的,阿端还有平原哥,云迁,路上还遇到个搭船的李掌柜,他们都特别照顾我。尤其是阿端,他把我照顾得可好了。”
  欧阳薇从刚才看见黑了些又高了些的弟弟,就是泪花滚动,也不敢开口,只怕一说话哭出来,这时听见翩翩轻松笑意的话,她才开口道:“海外边好玩不?”
  欧阳端却只叫一声“姐”,欧阳薇立即就说不出话来了。
  恰在这时,张家父子安排好船上的事务下来,张云迁远远就看见顾明月眼睛红红的,走近了便笑道:“这回家了咋还哭鼻子呢?”
  “张老爷,张少爷”,顾氏抹抹眼角,和顾攀一同谢过这父子俩对女儿一路的照顾,才笑道:“女儿没离开过身边,我这做娘的一时就没忍住,您们可别笑话。”
  “哪里话”,张叔和忙摆手,“我们这常出海的,哪次回去我家云迁她娘还都得哭一场。有翩翩这么个好女儿,你们夫妻真是有福啊,我张叔和如果也有个这么样…”
  “顾老爷?顾夫人?”方一清老远就拱着拳满脸带笑的招呼,“二位一看就是一脸的福相,怪不得顾姑娘那般聪慧灵秀。”
  顾攀和顾氏面面相觑,然后看向女儿,顾明月上前介绍道:“这位是方老爷,我们在香罗国遇到的。”
  张叔和甩了甩袖子,“方老弟,人认识你呢吗你就截我话头?”他还有一大堆溢美之词没说呢。
  “在下方一清,家底儿比着张老哥是薄点,但是以后顾老爷有什么事尽管开口,绵力我是能尽一些的”,方一清哈哈一笑,然后侧身让后面的两个儿子上前,“这俩是犬子,云里云希,还不过来给顾老爷顾夫人见礼。”
  “顾老爷,顾夫人”,方云里和方云希上前两步,十分规矩地行了个晚辈礼。
  “千万别这么客气”,顾攀和顾氏已经被这一系列话语震惊地说不出话来,方一清?那不是帝京里有名的富户大老爷?而且看这样子,也不像重名啊,待看见两个玉树临风的少年郎过来给他们见礼,二人忙扶住了道:“叫我们一声叔婶就好。”
  方云里和方云希从善如流地喊了声:“顾叔顾婶。”
  张云迁这时才上前来,拱拳道:“叔婶,我幸不辱命,翩翩可是一根头发丝都没少。”
  那边顾攀夫妻在和几人闲谈,顾焕拉拉顾明月道:“这一路收获不少啊看来,那个方老爷,就是那个四富之一的方一清。”
  “是啊”,顾明月点头,突然问道:“焕大哥,都这么久了,我要的缝纫机你做出来没有?”
  “当然做出来了”,顾焕扬扬头,“昨儿我就给你送家去了,回去后我教你怎么用。”
  “姐,回去熠儿读书给你听”,顾熠立即不甘落后,只是他没什么好送给姐姐的。
  “好”,顾明月牵住弟弟的手,笑道:“我也给你们带了许多好吃的呢。”
  “都有什么?”顾熠刚才就好奇了,“还在船上吗?”
  顾明月说道:“有龙虾,扇贝,鱿鱼,海鱼,椰子,香蕉,荔枝,海菜,回去我给熠儿做寿司,麻辣小龙虾,还有海鲜烧烤,保管你吃不够。”
  顾熠知道他姐做的菜好吃,因此很给面子地咽了咽口水,连连点头道:“我们快去船上把咱家的东西搬下来。”
  “我去搬”,顾焕撸撸袖子,想起过年时在二叔家吃到的粉丝扇贝,他的口水就忍不住往外冒,对顾明月道:“焕大哥给你出力气,晚饭可得给我管饱。”
  顾明月笑道:“管饱还管带”,随即和林弛说一声,他们一行人便去船上搬东西。
  这时福寿已经带着几个劳力过来,见过林弛林疆,便道:“少爷如果累了就先家去,我和福喜把那些要送到店里的东西押过去就成。”
  “也好,店里我就不去了”,林弛点头,接着又交代道:“给城东的聚缘楼送过去一箱子珍珠,剩下的都放到店里,晚上你们俩先住在店里,明天我再来。”
  掏出十两银子递给福寿,林弛道:“你们俩也去吃点好的,只是不要喝酒。”
  “多谢少爷”,福寿瞬间喜得眉开眼笑,行了个大礼就喊着那几个劳力往船上去了。
  林弛叫上弟弟,“广陆,咱们也过去吧,上面还有两箱子我给你们带的东西,明月的东西多,顺便也帮他们抬抬。”
  林疆点头,暗想后面这两句才是重点吧。
  顾明月带来的有大箱子六个,其中两个装的是在泉州买的荔枝,每个箱子都是侧开门,中间又分着三层,每层都铺着一层湿泥,荔枝密密挨挨地插得满满当当,另一个就是那个装金叶子和猫眼石的小箱子,而顾明月很宝贝的辣椒西红柿种子也都在这个箱子里放着,至于她采摘的那些调料,则是用一个包袱兜着的,外带半袋子菰米,正好把两辆马车装满。
  “翩翩,你这怎么还带粮食回来了?”把半袋沉甸甸的东西放在大箱子上,顾焕拍拍,问道:“海外国家的粮食比咱这儿的好吃?”
  “那是一种我们这里没有的粮食,吃着还行”,顾明月看看车上的东西,确定没忘什么在船上,“我们可以回家了。”
  顾攀让妻子儿女先上车,这才向张叔和和方一清告辞。
  方一清正在和一管事摸样的人说着什么,见他们要走,忙几大步过来,寒暄着相送。
  “顾姑娘,日后寿司馆开张,我遣人给你送请帖过去,请你务必要到场”,顾明月刚坐上车,就听见方一清在外面道,“若家里厨子做出来的味道不对,到时上门叨扰,也请姑娘不要见怪。”
  “不会”,顾明月掀开车窗帘,见到车窗边一脸恭敬的方一清,顿时有些愣,随即笑道:“方老板您总是太客气。”
  方一清也察觉到自己的姿态,不在意地笑了笑:“以后还全要仰赖姑娘嘛。”
  顾明月知道这方老板是担心自己藏私,便道:“若有什么问题,您尽管派人到我家来问,对了,我家就在顾家村西面的山边住着。”
  “好好”,方一清笑着点头,随着朝顾攀拱手:“顾老爷,慢走。”
  顾攀笑笑,让这两家老爷留步,然后催动马车。
  “顾姑娘”,缓缓走开时,方云希上前两步,笑道:“再见。”
  “再见”,顾明月放下车帘子,便看见来自母亲,欧阳薇,还有熠儿三双疑惑的目光,她不由摸摸脸颊,“怎么了?”
  “翩翩啊,这一路上都发生了什么事?”顾氏想着,问道:“怎么方老爷和张老爷都对你如此客气?”
  “我做的吃食他们很喜欢,都买下来方子准备开铺子呢”,顾明月不在意道,“有什么问题还得我指导,这才比较客气吧。”
  外面驾车的顾攀闻言笑了笑,一口白牙在日光照耀下十分晃眼:皇帝家的女儿也不如我家翩翩啊。
  车子转弯时,窗帘被一阵春风撩开,正和弟弟说话的顾明月无意间抬头,穆蕴的身影出现在人群中,他朝她勾了勾唇,无声道:你还舍得回来?
  想到自己元宵节的话,顾明月忍不住笑了,这人不会是知道她十六没回家而是出海去了在介意吧。
  窗帘很快落下,顾氏根本没察觉到什么,还在问女儿路上的一些事,在船上都做什么,海上有没有遇到风浪。
  顾熠则缠着问香罗国人都长得什么样,欧阳薇偶尔也跟着送上来一个问题,顾明月根本没时间想穆蕴怎么在码头的?
  载着他的丫头的马车很快消失在视线中,穆蕴只觉时间过得分外缓慢,晚上,晚上,他迫切地盼望着晚上到来,那时他便能见到单独的丫头了。
  穆卯这时上前提醒:“爷,车早没影了,您不回府吗?”
  穆蕴回神,斥了句多嘴,抬步离开。
  到家门口下车时,说一路话的顾明月只觉口干舌燥,然而还没等她去拿水壶,两个月来照顾她已成习惯的欧阳端,已经跳下车拿着水壶送了过来。
  “喝点水”,他笑道,了然的目光落在她身上,他猜明月一定很渴,他就坐在后面顾焕所赶的那辆马车,隐隐听到她的说话声一直没停。
  “阿端,还是你好”,顾明月忙接过水壶,连喝两三口才停下。
  顾焕这时拿着马鞭走过来,笑道:“行,看来这一路上欧阳小子把你照顾的挺好。”
  “多亏阿端”,顾明月点头肯定他的功劳。
  欧阳端只是淡淡一笑,看向还没人来开的大门,疑问道:“我爹没听见吗?”
  欧阳薇脸上的笑意淡了些,“路上忘跟你们说了,咱们家有位大小姐过来投奔,现在恐怕…”把后面的话咽下去,她扭头看向一旁。
  顾明月恍然,那一世夏雪也是差不多这个时候来她家投奔的吧,没想到还是准时来了,她们主仆三人实在烦人,且有前世的原因,顾明月根本不想和夏雪住在一个屋檐下…然而直接赶出去,爹一直以来义勇双全乐于助人的名声肯定要被她们败坏,前世让她们住在她家隔壁,供吃供喝还有人说她爹假仁义,看来需要想个主意让她们主动走。
  放下心思,顾明月虽然知道来人,还是问了一句,“爹,谁来咱家投奔了?”
  顾攀这才想起家里的一团事,闺女的屋子还被人占着呢,就有些不怎么敢看女儿,他女儿对他这个爹多好啊,路上还时不时探出头来送给他一块点心吃,但在自己家里,女儿的屋子还被什么旧主家的女儿占着。
  “翩翩啊,就是爹之前做侍卫的夏府里那闺女”,顾攀搓着手,正要说那夏小姐还在你屋里住着,大门这时却吱呀一声开了。
  “顾侍卫,回来了啊”,齐嬷嬷开门就笑,目光落在顾家夫妻旁边的一个小姑娘身上时,不觉顿了片刻,然后有些夸张道:“呦,这就是你那闺女儿吧,瞧这摸样倒也挺机灵的…”
  看她扶着门一副主人姿态,自己一家反倒像是投奔来的,顾明月不着痕迹地皱眉,转头对父母道:“爹娘,我累了,咱们快回家吧。”
  “哎,回家”,顾攀连忙点头,大手一拍就把半开的门推展,转头对妻子道:“你带着闺女歇着去,我把车里的东西归置归置。”
  顾氏除不敢看女儿之外,心里也很不好受,这三人弄得什么事,倒好像她闺女是来做客的一般。
  齐嬷嬷被门带得略微踉跄一下,但她并不敢对顾攀说什么,扯扯衣襟就对后面的欧阳薇道:“那是你兄弟吧,让他看着点,没事不要在院子里瞎逛,冲撞到…”
  顾明月走在前面,听见她拿阿端作伐子,就停住脚步转头问道:“你,是谁啊?”
  “顾侍卫,你家的姑娘怎么这般没礼貌?”齐嬷嬷心想这丫头没回来,顾家夫妻就想逼着她家小姐换屋子,如今人回来,一进门就给她没脸,她不压住这小丫头,以后连小姐不也得看她的脸色?
  然而齐嬷嬷万万没想到,只这一句话就戳了顾攀的心尖,往常即使他娘说他女儿,他还不乐意听,更何况是一个七八不连的婆子?
  “我闺女怎么样没你说的份儿”,顾攀面色黑沉,直接就把话挑明:“齐嬷嬷,求人就得有个求人的样子,我闺女才回家,你就指三道四,也好意思吗?”
  顾焕紧跟着进来,冷笑一声道:“我妹子还没进门你就摆谱儿,可你想摆谱儿也得看看地方。”
  这么些天了,齐嬷嬷都没见这顾侍卫说什么不好听的话,当即脸色就难看起来,她瞪了多嘴的顾焕一眼,就要说话。
  “顾叔”,这时客厅右边的门被拉开,夏雪一袭白色点花裙,急急忙忙走出来,“我替嬷嬷向您道歉…”她说着走前两步,看着顾明月道:“顾姑娘吧?刚才齐嬷嬷那么和小薇姐说…”
  看见顾明月的第一眼,夏雪有些不敢认,因为她和前世很不一样,即使她这一世的记忆中有见过她,也不如当面看到的冲击更大。
  然而很快,夏雪就放下心来,因为顾明月和前世一样,看来对她很有敌意,她不怕有敌意,就怕没有敌意,不然文章怎么做?
  看来顾明月和她不一样,她不是重活的,那么她的变化到底是因为什么?夏雪不着痕迹地看一眼欧阳薇身旁的年轻人,又看向顾焕。
  顾焕的脸色也很难看,因此夏雪的话还没说完,他就毫不礼貌地打断道:“你怎么还在翩翩屋里住着?昨天我二叔二婶不是提醒过你了?”
  顾明月看到夏雪是从她屋里出来的,胸口顿时就聚起一股无名火,便是一个她不讨厌的人在她不在时住她的房间她都觉得膈应,更别说是夏雪这个她讨厌得一句话都不想多说的人。
  夏雪笑笑,神态间全是大方不计较的模样,她对顾焕施一礼道:“我想着…”
  然而她的话再次被打断了,顾明月强抑怒火,看向父母,问道:“爹,娘,咱家又不是没有屋子,为什么让她住我屋里?”
  顾明月能不介意夏雪这个人,可也不代表能够忍受她住自己的屋子睡自己的床,只要想想,她就觉得恶心。
  自己的话被再次打断,夏雪的脸色顿时阴沉,看向顾攀道:“顾侍卫,你的女儿对客人就是这般态度吗?”
  夏雪如今的养气功夫完全不如之前,前世谁在她说话时不是弓背倾听,今天却三番两次被人打断,顾焕她还能忍忍,顾明月她却绝不能忍。
  这次她的话倒没被打断,但却根本没有人搭理她。
  顾攀搓着手为难道:“闺女啊,当时就是想让她先住两天…”
  不用老爹再说,顾明月就知道他接下来的话是什么,此时也不再听,抬步就向屋里走去。
  “你干什么?”蕊儿立即出来伸手挡在前面,“虽然以前你是住在这里,可现在是我家小姐在住。”
  欧阳端几大步就走过来,伸出手里的铁棍将她扫开,顾明月看也不看她,几步就走到屋里。
  蕊儿尖叫一声蹲在地上,夏雪见此情景气得马上转向顾攀,双眼含泪道:“顾叔,你是我家旧仆,现在却连一把手都不愿伸了?今天这么由着你女儿,是要变相赶我们主仆出去吗?”
  顾攀什么话也没说,转身去卸马车,在道义上他不帮忙,是会被人指着脊梁骨说的,可他也不能为这么个旧主家的女儿委屈自己的女儿。
  顾氏看不得丈夫被指责,便说道:“夏小姐,我家孩子他爹也没说赶你走吧,以前说是在你家做过几年侍卫,那和你身边这丫头和嬷嬷也是不一样的,你投奔过来,我们二话没说就留了你下来,好吃好喝伺候你这么多天,怎么到了一句好也没落你的?”
  夏雪顿时哽住,这个妇人竟如此能说会道!
  她还要说什么时,顾明月已从屋里走出来,对母亲道:“娘,她们住我屋里,你怎么也不把我的东西收起来?”
  顾明月语气很平静,心口那团无名火却越烧越旺,看到自己的东西被另一个人,而且是她前世的对立面的女人使用,自己喜欢的东西都被换下来,自己的屋子里全充斥着她厌恶的女人的气息,她觉得非常非常生气。
  见女儿气得直喘气,顾攀连忙转身过来道:“闺女,你可不能生气,爹马上就把夏小姐的东西搬出去。”
  顾明月知道爹娘的性子,对他们的气根本就没多少,然而好不容易回来,却发现自己的屋里完全被另一个女人给占了,她的香膏香胰子,床,凳子,乃至绣架都被夏雪使用着,那股无名火真得快要从她头顶窜出来了。
  “爹,你不用搬”,拉住说着就往屋里去的父亲,顾明月道:“搬了这个屋子我也住不下去了。”
  顾氏见女儿脸上一点血色都没有,呼吸也是异常急促,连忙说道:“是娘疏忽了,翩翩,你可不值得生气,糟践自己身子爹娘还不难受死。”她也没想到这夏小姐一住进去就赖下了,要知道她还不把门锁得严严实实的?
  “姐姐”,顾熠忙过来拉住顾明月的手,道:“娘早就给夏姐姐收拾屋子出来了,可她就是赖着你的屋子不搬不出去,我猜是她从没住过像姐姐住的这般好屋子。”
  顾熠想什么说什么,根本不像顾攀和顾氏两个,好歹要顾忌着人一个大小姐的面子。
  此话一落,夏雪心头顿时满是老血。
  顾明月本来气得不行,听到弟弟这么尖利的一句话,忍不住扑哧一声,摸摸他的脑袋,继续补刀:“我也是那么猜的。”
  “咋办”,顾焕问道,“翩翩你要不回我家住去?”
  顾攀瞪眼:“胡闹”,面向女儿时又是满脸笑:“闺女,你要不先跟你娘睡?”
  “不要”,顾明月摇头,“我娘不是已经收拾出一间屋了吗?我就住那间吧。”
  夏雪闻言有些狐疑地看向顾明月,她能有这么好说话?
  “看来顾侍卫的闺女是个明白人儿”,齐嬷嬷一脸早该如此的表情走前两步,挥手道:“既然你们丫头都这么说了,便别围在这房门口了,时辰也不早啦,做饭去吧。”
  “我话说完了吗?”顾明月看过去一眼,淡淡收回,“我不住这屋了,可我的东西都得搬出来,夏小姐千金之躯,可不敢让你用我剩下的东西。”
  屈辱感顿时布满全身,饶是夏雪十几年宅斗早已练出脸皮,却还是一下子涨红脸颊,齐嬷嬷脸上僵住一句话说不出来,这丫头的嘴可真毒啊。
  “翩翩,你的东西她都用了?”顾焕还在神补刀,满脸夸张道:“这千金小姐以前过的什么生活,连我们小门小院儿剩下的东西都用,也太不值钱了吧。”
  如果此时有条地缝,摇摇欲坠的夏雪一定会毫不犹豫的跳进去,太过份太羞辱人了,用的东西她当然有,可竟不如一个小农女随意扔在桌边的好,她就用了又怎么了,至于这么当众羞辱人吗?
  顾明月冷笑一声,心里却恶心的不行,“我的香膏香胰子,焕大哥给我的妆盒,她都用呢,大哥给我买的小镜子她也动了,就连我爹给我做的绣架上,撑得也是她的绣布。”
  “你有小镜子我根本都不知道,绣架我只是没带”,夏雪红着眼眶解释,“如果不合适,我道歉。”
  小镜子她一个侍郎府嫡小姐会缺吗?妆盒里的那柄不过是最下等的罢了,她只看一眼就扔了进去,而顾明月的意思却是她觊觎她的小镜子,不是故意坏她名声吗?
  顾攀却扭头捂脸,自从这夏小姐住进来,他就没去过那屋,没想到她竟连女儿的绣架都占用,这不明抢他女儿的东西?心里一下子前所未有的排斥起这夏小姐来,看来还是请她离开为上策。
  齐嬷嬷闻言气急,这要传出去,她家小姐的脸面还要不要了:“顾姑娘,你说话总得有根据,我们什么时候动你的小镜子了,你就刚才进去一晃就…”
  顾明月不耐烦听她多说,直接打断道:“动没动你自己心里清楚。”
  “她用了啥爹都再给翩翩做新的”,顾攀听出女儿的纠结,大手一挥道:“咱全都换。”
  夏雪本就不好看的脸色更像涂上一层黑灰,她上前两步,质问道:“顾姑娘,我可是哪里让你看不惯,让你一回来就这么针对我?”
  问到后来,倔强的脸上已经带上委屈之色。
  “我哪里都看不惯你”,顾明月见夏雪这模样,就知道她还是和前世一样,用柔弱压制她,以退为进,可是满院子都是她至亲的人,她用得着跟她虚与委蛇吗?“你明是投奔我家,我进门这一会儿却已经看出来,你是用什么旧主旧仆的名义在使唤我爹娘,甚至我们一大家子。你那个什么嬷嬷,刚才我爹叫门,她却磨蹭好一会儿才去开,我家又不是什么深宅大院,她总不可能是听不到吧?一开门,却先对我这个主家之女品头论足,不是视我们一家为你之下仆又是什么?都这样了还要我欢迎你?”
  听着顾明月不间断的话,夏雪双手紧扣,气得面皮涨紫,前世就是这样,她刚住到顾家一天,就被她连连拿话挤兑,然而顾家一家人却都只是那么听着,没一个人为自己说过一句话。
  她一个千金小姐,因为落难,竟被一个农女如此欺辱,今日之辱她夏雪必还。
  “好,翩翩说得好”,顾焕突然啪啪拍掌笑道,“你坐在一旁歇着,哥把你的东西都搬出来,屋子还是先让夏小姐住吧。”
  顾攀也说道:“明天爹就去帝京给我闺女买新的,明儿晌午前就把新屋子给你布置好。”说着就进屋去了。
  “你把东西都搬出来,我家小姐还怎么住?”蕊儿听到这里着急,也不管能不能说话就掐着腰强硬道:“不过一个泥腿子家养的女儿,竟故意说这些话贬低我家小姐?拿你们一家当下人又怎么了,”说着指向顾攀:“你就算早就赎身了,那也是我家的下人,没有我家,你家能过到这么好吗?现在住你们家几天,竟然这样欺负我们!”
  夏雪低头默然,这些话,蕊儿说正合适。
  顾明月猛然看向蕊儿:“你说话注意点,我爹是在夏府做过侍卫,却不是白拿钱,更与你这种守着主子奴颜卑膝的人不同。况且我家过到现在,全靠我们自家经营,你凭什么一副施过恩的样子?”
  蕊儿在一个农家女的目光下竟一个字都说不出来,低着头躲在小姐身后呐呐无言。
  另一边,在说话这功夫,欧阳端和顾焕已抬着那架沉重的梳妆台出来,上面的东西都直接归拢着。
  “婶子,放到哪个房间去?”顾焕问道。
  顾明月先说道:“西庑最南边那个房间是空的,放那里吧。”这些东西,除了那些实在舍不得的,她都不准备再用。
  齐嬷嬷连忙两步挡在前面,瞪着眼呵斥道:“你们不能就这么搬走,我家小姐的东西还在上面。”
  “你们的东西都放在地上了”,欧阳端淡淡道,“不信的话你去屋里慢慢检查。”
  夏雪猛然抬头,盈盈双目中全是泪水,看见顾攀这时一人双手抱着沉重的衣柜出来,她喊了声“顾叔”,然后看向欧阳端和顾焕,“你们这是要逼雪儿走吗?我再不济,也是侍郎府的嫡小姐,你们不能这么羞辱我。”“夏小姐”,顾明月朝她施个平辈礼,说道:“我搬走我自己的东西,怎么会是羞辱你?你住我的屋子我让给你,你还想怎么样?”
  “你”,齐嬷嬷马上指向顾明月,转而对顾攀道:“顾侍卫,你必须给个说法,否则我们马上就走。”
  “随意吧”,顾攀因为抱着一个大柜子声音闷闷的,“我闺女才大老远回来,你们就一出又一出不让我闺女安生,如果嫌我这里招待不周想回去,我搬好东西就套车送你们。”
  说完,他又面不红气不喘地对女儿道:“翩翩,回屋歇着去,小薇,你到厨房烧些开水,待会儿给翩翩送过去,让她洗洗脚。”
  欧阳薇点点头,脚步轻盈地向厨房去了。
  “爹,你别把这柜子搬到娘新收拾出来那屋里”,顾明月跟在她爹身后,“也搬到西庑那个空屋子里。”
  “爹知道”,顾攀笑呵呵道。
  欧阳山恰巧下工回来,看见儿子果然已经到家顿时满脸欣喜,把在镇上割的几斤肉送到厨房,他就也过来帮忙搬东西。
  欧阳山不知道原先的争执,但也能猜到几分,所以根本不多问,高大的嗓门儿只是不停地问儿子一些出海行程中的事。
  家里有些低沉的气氛,顿时被欧阳山的大嗓门儿冲得干干净净。
  几个男人七抬八抬,不到一刻钟就把屋里的东西搬了个干净,因为夏雪主仆三人没说走,顾攀就带着几人从一个客房中又给搬来张新床新桌子,即使打算让这三人走,他也不会让人打地铺。
  夏雪坐在外间,看着这些人进进出出,面色平静指甲却紧紧陷在手心:她从来没有受过这样的屈辱,顾家人该死。
  蕊儿站在她身后,满脸愤怒地盯着进进出出的几个大男人,他们在屋子里走来走去,还把东西都搬空,就是不想让小姐住,等以后小姐起来了,一定要让他们好看。
  “小姐,明天我们去帝京找李夫人吧?”蕊儿突然弯下身子低声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