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吧,让我们脱胎换骨,让我们金蝉脱壳,过新的生活。
  二零零五年九月八日,天气晴朗。我们拖着笨重的行李随着人流挤进大学校园。我抬头一望,一尊白色的□□的雕像就映入眼帘。西师大门口相当气派,前面是一片种着郁郁葱葱的日本珊瑚樱的花坛,后面是一坡泛着青苔绿的石阶,最上面就是砖石林立、覆满油汪汪的爬山虎的行政大楼。
  道路两旁,很多高年级的同学举着自己学院的巨大牌子,等着迎接自己的学弟学妹们。白亮眼尖,一眼就看到写着文学院的牌子了,丢下一句拜拜,就跟着那位美女师姐走人了。姐姐带着我和焰子哥哥在人群中穿梭了很久,才在一棵硕大的罗汉松下面,看到两位举着教育学院的师兄,懒洋洋地靠在树上,一副无精打采的样子。
  我们像发现救命草似的奔过去,仿佛手里的行李都变轻了。其中一位矮矮的、胖墩胖墩的师兄慵懒地瞪了我们一眼,又看了看手里的名单,才操着一口浓重的东北口音说道:江韵,邱焰是吧?等你们二位可真是等得辛苦啊,压轴出场啊!今天是开学的最后一天,想必我们也是最后到来的,看这副光景,他们也就只等我们两个了。
  于是我一脸愧疚地说:不好意思,师兄,我们来晚了。另一个又瘦又驼的师兄则帮我拎了箱子,便说:行了行了,走吧走吧,办理入学手续去。在那两个师兄的热情帮助下,忙活了大半天的我们,终于顺利办完入学手续,然后便回到宿舍,另外两位室友都到了,床铺整理得整整齐齐的,只是人都不在宿舍,想必是出去游园了。姐姐就帮我们整理好床铺,顺便把肮脏的地板也一并拖干净了,就要回家。她坚持不让我们送她,只叫我们好好休息就是。
  好累啊,我们刚躺下便呼呼入睡。
  不知道什么时候,一阵喧闹声将我们从梦中吵醒。我从床上坐起来,看到两个学生搬着新买的电脑进来,想必他们就该是我们的室友了。一个高高壮壮的,大概有一米九左右,站在地上,头却比我的床棂还高出一大截,穿着一件黄褐色球服,跟只长颈鹿似的,天生一副打篮球的好骨架。另外一个则很清瘦,整个跟一只细腰蜂似的,仿佛轻轻一掐就会断掉,戴一副金丝框架眼镜,长长的头发烫得可以跟狮子狗媲美,活像雷震子。
  那长颈鹿见我和焰子哥哥傻眉傻眼坐在床上,呵呵笑道,一口山东口音:哟,你俩到啦!你们好啊兄弟,自我介绍一个,我叫萧祺。那雷震子也凑了一嘴:我唐科。我们便怔怔地自我介绍了一下,他俩就开始手忙脚乱地安置他们的电脑,一会儿功夫,就开始轰轰隆隆、响声雷动地玩起cs来。
  师范类专业课程很是紧张。进大学之前常听人说,大学就是一个培养贤(闲)良淑德的摇篮,男的给培育成贤(闲)夫,女的给培育成贤(闲)妇。但我并不苟同,因为我们既要学习师范类的课程,又要学习本专业的课程,要想科科学精,还得颇费功夫。于是刚一开学,我和焰子哥哥就成天泡自习室、图书馆,人人看到我们就称奇:这俩小子准是高中老师给虐的,都虐成习惯了,上了大学这象牙塔还清闲不下来。
  我们的班主任是教心理学的年轻女老师卢秀英,据说她今年只有二十五岁,刚刚研究生毕业,因为关系铁,所以得以直接留校教书,被她们办公室的老师戏称为教育学院一枝花,花容月貌赛十八。所以她和我们见第一面的时候,我就决定好好打量打量她。
  她夹着一只蛇纹小皮包,一头乌黑的中长头发,给打得蓬松蓬松的,在后面挽了个缵儿,显得随意却不失大体。她上身套一件黑色敞胸衫,下面裹一件超短的灰色迷你裙,肉色长筒丝袜,白色高跟鞋,一身成熟而且张显魅力的装扮。
  我不禁想笑,她这从上到下,颜色由黑到灰,再由灰到白,依次递减,倒挺有层次感的。我再看她那张所谓花容月貌的脸,倒是有几分俊俏:一双娥眉高扬,一对明目顾盼,白齿朱唇,宽额窄颧,高鼻梁,尖下巴,若不是穿着如此前卫时髦,倒有几分古典美女的气质。
  她说话的声音细细的,音色很高,像猫叫的声音。她讲了一通关于欢迎新同学的废话,我也没听进去几句,倒是一直盯着她的牙齿看,有几分凌乱,但却乱得说不出的奇怪,好像人类的牙齿就不应该长成那样,七零八落的,所以,她就适合笑不露齿,一旦张嘴,就把这瑕疵给露出来了。
  我和焰子哥哥坐在靠窗的座位,前面是一个扎着长长马尾鞭的女生。来自五湖四海的同学们都情绪亢奋地跟讲台上的卢秀英**互动,她却魂游物外般地托着粉腮,定定地望着窗外一株灿若黄金的双荚槐,一颗心完全不在教室里面。
  焰子哥哥见我这般出神地望着前面那个女生,便在我眼前晃了晃手,说:喂!想什么呢!开始班委自荐啦,你不去么?我便啊地回过神来,径自走到讲台上,在黑板上团支书选项后面划了个大大的勾。我上去的原因只有一个,那就是我从小学到高中,竞争了无数次这个职位,都失败角逐,屡屡和它失之交臂,我就偏不信这个邪,所以就再接再励,看看幸运的帽子会不会扣到我的头上。
  那场班会,成功敲定了所有的班委成员,外加同学们的自我介绍。皇天不负有心人,我成功做了团支书。班长叫邹哲轩,是个典型的北方汉子,来自遥远北国黑龙江。他用最激扬的文字、最铿锵的语气、最到位的肢体语言,博得了最热烈的掌声,成功夺得班长之位。
  邹哲轩身材魁梧,长得浓眉大眼的,皮肤黝黑,鹰钩鼻,后翻耳,头发硬如松针,直直地立着,像一只可爱的刺猬。他的长相颇有特点,眉毛像两把匕首,像动漫里的热血战士,霸气逼人;一双眼睛类似于菱形,让我直接想到《葫芦兄弟》里的葫芦娃;连嘴角的线条都那样硬朗,像极了神探柯南。我想,这孩子一定很招小孩子喜欢吧,长着一张动漫脸。
  我正想着,那个动漫似的人物就走到我面前,我还没愣过神来,他便把一只手伸到我面前,爽朗笑道:支书你好!以后合作愉快!我机械地伸出手跟他握了握手,哦了一声。他便笑着回他自己的座位去了。
  班委人马尘埃落定,流露着古典气息的卢秀英老师便敲了敲讲台,示意同学们安静,细着嗓门儿说:马上就是十一国庆了,学院会有场文艺演出,每个班规定必须出一个节目,我想这将是对你们这班上任新官儿的一个挑战,加油哦!文艺演出是个不错的平台,希望身怀绝技的同学们都不要藏着掖着,只顾展现出你们的风采就是。接下来便是我们忙的时候了。文娱委员是个叫何欢的女生,来自新疆,当大家都寄希望于她的时候,她却大手一挥,满口推辞:谁说新疆来的就会跳肚皮舞啦,那咱班北京来的同学咋不唱京剧啊?
  无奈之下,我这个团支书只能硬着头皮报了一个由我演出的川剧独演剧目。那天焰子哥哥陪我去院上报了节目,回来时在崇德湖畔遇到了那天那个托腮忘着窗外盛开的双荚槐的马尾鞭女生。崇德湖里荷叶田田,莲花似锦,美得宁静,美得沉醉;崇德湖畔垂柳依依,随风扶晓,美得新嫩,美得鲜翠。
  她叫戚敏,云南来的,傣族人。这几天一直忙着跑节目的事,班里好多人我都还没有见过正面,包括眼前的戚敏,我完全是靠她那只长长的马尾鞭判断出来那是她,刚巧焰子哥哥又叫了一声戚敏,才证明我没认错。
  我这才发现,戚敏是个相当漂亮的女孩,月芽似的眉毛,纤细漂亮,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仿佛含着一汪水,亮晶晶的,一张典型的傣族姑娘的圆圆的脸蛋,一副凹凸恰当、错落有致的苗条身材,美若天仙地站在柳荫下面。
  面对焰子哥哥的招呼,戚敏置若罔闻,阴沉着脸,淡淡地问我:你报节目了?我笑着点点头。
  你报啥了? 川剧,《游园惊梦》,自己临时编的独角剧本。我解释道。
  戚敏仍旧面无表情,像一个冷艳的僵尸:那你咋不给我报?我一愣,陪笑道:你没说你要报节目啊。她的声音冷得跟冰雪似的,让人听着就直打冷颤:你问我了吗?你不问我你怎么知道我没节目?你都一个一个问他们了,你为什么不问我?
  我不知道作何回答,只是尴尬至极地说:对不起,那你要出演什么节目,我去院里给换了。 换什么换?她还是一脸阴沉,怎么说我也不会输你,这样显得你是让着我,倒小瞧了我。我要跟你比试。我一脸惊讶,焰子哥哥也直挠脑勺,一脸雾水。我想,这女孩还挺倔的,很有个性,便一口答应下来,约定好找本次文艺演出的评委老师出来做裁判。
  回到宿舍,焰子哥哥都还在抱怨:这小妮子,口气比牛还大,她也不打听打听咱小韵是谁,竟然语出狂言,想挑战你!我把一大叠表单往桌上一扔,撸了撸脸,说:想不到做支书竟然这样累,早知道我就不找这个岔子了。还得什么都往自己身上揽,自己出戏不说,群众还有意见,说是忽略了她,没问她出不出节目。
  萧祺和唐科正在激烈奋战,也顾不上我们的谈话,沉浸在自己的游戏世界里。他们两个是典型的游戏狂,从开学第一天起,他们就天成溺在宿舍打游戏,反恐啦,魔兽世界啦,魔兽争霸啦,仙剑奇侠啦,大大小小,新的旧的,一概不拒绝,每晚都折腾到很晚才睡觉,有时候甚至血战通宵,我实在不理解,这样两个游戏狂,是怎么能够考上西师的?而且他们每次游戏都把声音开到很大,我和焰子哥哥只能偷偷埋怨,也不好当面说他们,毕竟大学才刚刚开始,不想早早就跟他们撕破脸,我们只是琢磨着什么时候到外面租房子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