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新闻系这份offer发出是上周的事,我已经明确拒绝了。”
  “前提是他们不改变原先的条件,不是吗?假如可以不用为航天局做什么内部宣传的任务,新闻系仍然是你的不二选择。”
  “既然还可以称得上是选择,就没有不二一说。”静好想起齐星河提到的双学位话题,“其实我去别的学院,或者就留守现在的基地班,也不是不可以。”
  “但既然新闻系仍愿意录取你,应当说明他们接受了你的条件,那份所谓内部宣传的任务,不做也没关系吧?”
  静好当然明白这背后的妥协,一定是有人说了什么或者做了什么。
  连睿庭与王教授是母子,除了这层关系,了解这件事的内情且可能使得上劲儿的人还有谁?
  不可能是傅修云,他的目的就是把她卷入那个招募计划中去,才不会管她的意愿如何。
  剩下能想到的,只有那天跟她一起到医院看望韦婉的荆霄了。
  连睿庭见她像是想明白了其中的关联,朝不远处的齐星河招了招手:“那我就不打扰了,以后还常有机会见面的。”
  他系好颈上的围巾,制式的长呢大衣衬得他整个人古典而优雅。
  这样的人,大概不太会说谎敷衍他人吧?
  “连指导。”静好终于问,“你跟傅修云和荆霄他们一样,对吗?”
  一起从另外的时间点往回倒溯,经历光速航行,到达现在这个节点。
  “荆霄一直跟我说你很聪明,所以我也知道你迟早会想明白,连解释都没有准备。”
  话是这样说,他却一点慌乱的迹象也无,双手插在口袋里,只有仰头看夜空的时候,呼出一团团白气,让人发觉原来天已经这么冷,也这么晚了。
  他跟傅修云和荆霄一样,都没打算在这件事上刻意隐瞒。
  当然,也就不会多说什么。
  “你之前也有遗憾吗?”静好问。
  “有啊,人活一世,谁能幸免呢?如果可以的话,我这趟回来,也想做一些弥补。叶小姐,如果你信得过我的话,那请你相信,修云和荆霄他们也都没想要伤害你。”
  “其实我也不是很信得过你的。”静好让自己看起来有几分吊儿郎当,“毕竟你都还叫我叶小姐。”
  吃饭的时候她就留意到,他已经改口叫司晨的名字,大约是已经切换到老师学生的身份,到了她这里,却还是客套。
  “是,静好小姐,那我先走了。”
  他上了齐星河的车,静好朝他们挥手。
  算是尘埃落定?
  她终于拿出手机来,调出荆霄的联系方式,看着他头像里那张深邃无比的太空照片,发了一条消息:我收到了新闻系的通知书,谢谢你。
  荆霄没有回复。
  第38章
  然而没过两天, 荆霄却主动打电话来,“喂,叶静好大记者吗?收到录取通知这么大的好事儿发条消息就完了吗,怎么说也该请客吃顿饭吧?”
  “我还不是记者。”静好正忙着整理期末的复习资料, 语气凉凉, “再说要不是你们这帮人在其中横插一脚, 这事儿也不至于这么不顺利啊!”
  荆霄发出笑声, 她几乎都能想象到他在电话那头露出白而齐的牙齿。
  “哎,别这样, 总算结果是好的嘛!再说我们马上就要去做第一次野外生存训练了, 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回来呢, 就当践行?”
  静好皱眉:“你们还做什么生存训练?”
  连外太空实战都进行过了,还需要进行模拟训练?
  “整个基地出动, 随队训练嘛,总不能只能留下我们两三个人。再说我的返回舱当年也没经历过掉进沙漠和丛林的事儿,万一将来遇上了, 还是得有所准备啊!”
  “你能说点儿吉利话吗?”静好直想啐他一口, “还想有下次?”
  “不想了不想了,那饭还吃不吃啊?我们请你也行。”
  我们?
  这么说不止是他,傅修云也会来呗?
  “吃饭没问题, 庆贺也好, 践行也罢,就你一个人, 我可以来。你要带其他人, 那就再见。”
  “哎,别别别,我没说带其他人啊!不过你能不能到星镇来啊, 马上要集结,基地最近连出门条都不好打了,不让我们离开太久。”
  星镇上有一家特别好吃的烧味馆,上一世静好去国外很多年都一直想念那个味道,却直到自己出事都没有机会再去吃一次。
  于是跟荆霄约好在那里吃饭。
  没想到韦婉知道后嚷嚷:“我也要去!静好,带我去,可以不?”
  “你为什么……”
  “我就想谢谢荆霄!咱们能被新闻系录取,就从他们愿意配合咱们采访开始。还有上回我爸住院那事儿,你跟他一个出钱,一个出力,我都不知该怎么感激才好!”
  “出力?你是说荆霄吗?”
  “对呀,你们那天刚走,第二天医院就给我爸调整了病房,让他住到单人间去了。还专门请了做临终关怀的医生……你知道么,这么长时间以来,我第一次看到我爸脸上露出那种欣慰的表情!”韦婉吸了吸鼻子,“我不知道该怎么感谢你们才好。现在我手头也没什么富余的钱,但既然他们要出远门去做适应性训练了,至少让我准备一点小礼物,也算千里送鹅毛了。”
  原来还有这样的故事。
  那家医院本来就是空军附属医院,荆霄大概多少有些熟悉的人脉在其中。
  他一向是个体贴又周到的男人,为人仗义,古道热肠,也因此,上一世静好即使到后来那么厌恶江莹,却从没迁怒到荆霄身上。
  她拿他当真正的朋友。
  韦婉准备的礼物是类似肉酱一样的东西,自己家制作的,干干净净地装在玻璃罐子里。
  她有些不好意思,“这是下饭菜,我爸的手艺。他现在炒不动了,昨天回家收拾东西的时候现场指挥我动手炒的。他说他这辈子没什么拿得出手的东西,就是这个好吃,以前在单位上班的时候领导都主动向他要,追到我妈也靠这个……你们尝尝,要觉得好的话,我就给荆霄他们送一点过去。”
  她这一说,倒勾起了静好作为吃货的好奇心,中午在食堂吃饭的时候把司晨也叫来,郑重其事地开罐尝了尝“韦氏下饭菜”。
  真是不尝不知道,一尝吓一跳。
  “这也太好吃了吧!”司晨简直要尖叫,“我怎么不知道这世上还有这么好吃的下饭菜!”
  的确是想象不到。以往家中偶尔买来当佐餐小菜的所谓“下饭菜”都来自超市货架,入口就是满嘴味精和添加剂的味道,吃完必须猛灌水,也不知是水下饭还是菜下饭。
  但韦爸爸炒制的这个酱完全不会,入口不咸,也不油,更不会有添加剂的味道,就是特别香——带着手工制作的那种特有的新鲜的香气。
  食材好,用心烹调,才会有这样的味道。
  不要说什么千里送鹅毛,礼轻情意重,韦婉这是将“家”的味道与他们分享,抓住即将消散的父亲母亲的温暖与他们分享,乃是世间最纯净也最珍贵的心意。
  荆霄他们即将去往的沙漠条件艰苦,路途遥远,饮食必定不可能跟大本营相提并论,甚至能不能顿顿吃的上热饭热菜都成疑问,这样一罐家常味的“下饭菜”应该是极好的礼物。
  司晨喊着让韦婉教她做这道炒酱,说将来万一深造计划失败,她就炒这个去卖,一技巧傍身,不至于饿死。
  静好说:“你这话能气死连指导吧?”
  “咦,司晨你的新补习老师真是连指导啊?”
  司晨嗯啊了两声,低声跟她们商量:“你们说,我要不要告诉他,我是当年刺他一剑的那个人啊?”
  看他那么亲和力十足地给她讲课,讲得又那么好,瞒着总感觉好像良心难安。
  “等考完了再说呗。你要是考上了,就告诉他,可以赔偿损失,或者带他做整容手术,都随你。万一要是考不上,也就不用说了,各自相忘于江湖吧!”
  “啧啧,真是无情,无情的女人。”
  韦婉嗫嚅:“我……觉得静好说得有道理。”
  “不管怎么说,人家是我老师,一日为师终身为父!那个,他这回也要去做生存训练的吧,我是不是也该有点表示?”
  “那要不吃饭你也一起去?我可以让荆霄把连指导也叫上。”
  只要傅修云不来,其他来个十个八个的都无所谓。
  司晨本来也要补课,最近选训基地不允许出来太久,连睿庭给她上课都是掐着时间赶,她只能迁就他到星镇去上课,正好捎上静好和韦婉。
  中午午休一个小时的时间,静好见她的手机不断有电话进来,都被她摁掉了。
  她等韦婉走了之后才问:“怎么了,我哥找你?”
  “嗯,我昨儿个回家了一趟,跟他遇上了,找茬吵了一架,董事会也没参加,表决权都还悬着呢,他就到处找我。你看着点儿,他估计就快找你这儿来了。”
  果不出所料,静好的手机很快就闪烁起叶致远的名字。
  她只好也挂断不接。
  “他应该是知道我察觉他跟江莹的事儿了。”司晨冷笑,“你知道吗?上回她到我们家里去,故意留了一支唇膏在洗漱间的台子上。你哥又不认得化妆品,那就是留给我看的。有这么好的把柄,我不起个头,未免太可惜了。”
  叶致远怕家里人知道反应太大,连静好这里都不敢来求助,只先一个劲儿地打她电话要跟她谈,一口一个亲亲老婆。
  司晨觉得之前亲眼目睹他跟江莹进自家门都没这么恶心过。
  “也挺好的,就该让他急。咱们也准备的差不多了,就算摆明了讲也没事。”
  “嗯,等我考完试了再收拾他!这几天就让他先以为我是闹情绪,公司的事儿我就算跟他对着干,他估计也不敢跟我怎么样。”
  “江莹有联系过你吗?她想买下股份的钱准备好了吗?”
  “还没呢,我看够呛。现在年底了大家手头都吃紧,要不就留着过年,谁当这个火山孝子给她借钱啊!”司晨也学会了刻薄,“等着吧,我不急。她要筹不出钱来把股份买回去,我看你哥这样儿,也不敢放我鸽子,股份照样得转给我,大不了我就给她改成击剑俱乐部呗,谁怕谁!”
  静好点头,感觉司晨在这场名为离婚的战役中终于学会了占取主动。
  …
  到星镇跟荆霄他们吃饭,仍然是司晨驾车,静好和韦婉一前一后坐着,静好身旁放着韦婉准备的“下饭菜”,都是一式一样的干净玻璃瓶装着,整整玛了一小箱子。
  她们提前在烧味馆订了包厢,因为司晨风驰电掣的驾驶风格,时间上也早到了,于是先到先等。
  荆霄他们只能按照出门条上申请的时间出来,多一分一秒都不行。
  三个女孩儿也不急,很有耐心地在包厢等着。韦婉把箱子里的玻璃瓶都拿出来检查,看有没有漏的,很是仔细。
  司晨却不知怎么的,很紧张的样子,不停问静好:“我今天眉毛是不是没画好?还有这个嘴……”她嘟起来,“是不是糊了,还是这个颜色不适合我啊?”
  静好觉得好笑:“又不是第一次见这几位,怎么感觉你像是来相亲似的?”
  “呿,我这不是要见到被我毁了容的男子,感到心虚嘛!”
  这心理可以说是很矛盾了,不敢打扮得太美出现在他面前,又不敢太不讲究,怕他万一认出来了觉得她是在讽刺他……
  她也不知道咋回事儿,每次见连睿庭都挺紧张的,好像只有听他讲课的时候不紧张。
  闹了一会儿,她有些尿急,问静好:“要不要去洗手间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