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釜沉舟!
  这个时代大学生的爱情就是这么残酷。
  你可以坚持,坚持的结果是长期两地分居,跟牛郎织女似的一年见不上几面。
  想从思岗调到首都比出国难,想从首都调到思岗一样不容易。下海可以在一起,可以天天团聚,但人不是生活在真空中的,要顾及到各自的家人,尤其含辛茹苦把自己抚养成人的父母。
  每年毕业不知有多少对情侣生离死别,见多了,有这个思想准备。
  不在乎天长地久,只在乎曾经拥有。
  一直缠绵到下午6点多,呼机响个不停才意犹未尽洗澡换衣服,来到大堂跟两个老熟人见面。
  庄新栋,同届同学,不一个专业,前江城大学学生会外联部长,家在郊县,工作分配得最好,在省委机要局。马志功觉悟没他高,不是学生党员,也不是学生会干部,是几年的同班同学兼室友,是最好的几个铁哥们之一。
  “大博士,博士后,我就知道你们在这儿。再不下来,我就报警喊公安来查房了。”
  二十好几的人,不是十七八岁的小姑娘。
  再说在一起不是一天两天,李晓蕾脸不红心不跳,搂着韩博胳膊吃吃笑道:“庄部长,我家这位就是公安,我是准警嫂。天下公安是一家,您喊吧,派出所只会请我们吃饭,不会把我们怎么样。”
  “怎么成公安了,不是保卫科副科长么?”马志功满脸疑惑。
  “刚调到公安局,现在是一个乡的公安特派员,二级警司,如假包换的公安民警。”
  “特派员,搞得像平原游击队,新工作怎么样,是不是整天抓赌抓嫖?”
  “我在农村,农民赚点钱不容易,哪有闲钱去赌去嫖。”
  庄新栋忍不住调侃道:“博士后,我不是刻意打击你家这位,这一批毕业的学生会干部,好像就你家博士混最惨。有人进地方党委政府,有人进国企,有人进海关,有人保研,公安他是头一个,还是在乡里。”
  从模样上论,首都姑娘在全国真排不上号,虽说不能算歪瓜劣枣,却也极少是天生丽质。脸蛋没有西北姑娘长的开,身材没有川蜀姑娘那么玲珑,皮肤没有湘妹子好,声音不及江南女孩子温柔。
  把这些缺点攒在一块,往首都姑娘身上这么一放,具有着一种特别的东西,用首都话讲,就是劲儿劲儿的,用名词讲,就是气质。
  她们不吃亏,丁点的亏也不能吃。
  真正性格内向的少,谁都能说上几句场面话,嘴是她们的一件武器,兵不血仞。
  李晓蕾身材长相远超首都姑娘平均标准,个性同样如此,天鹅似的仰起脖子问:“公安怎么了,在乡里怎么了,至少我家博士有枪。庄部长,您在省委高就,您有枪吗?”
  “我没有,我不如你家博士。”
  “这就是了,请我们吃饭吧,谁让您是省委领导。”
  跟她斗嘴是自找苦吃,庄新栋连忙道:“安排好了,老地方,就等您二位。”
  “都省委领导了,怎么还老地方,换家稍微上点档次的行不。”
  最喜欢看她为自己打抱不平,最喜欢她这种刀子嘴豆腐心的性格,可惜有缘无份,再过几日便要劳燕分飞,韩博摸了摸下巴,轻笑道:“晓蕾,老地方挺好,又近。”
  “听见没有,博士是客,我要尊重客人意见。”
  还是“老地方”,还是中午那个包厢,连菜都差不多。
  他不能喝酒,李晓蕾可以,俩混蛋一杯接着一杯灌。她表面上谈笑风生,其实心情非常不好,正想借酒浇愁,来者不拒,跟俩混蛋举着瓶子吹,一箱啤酒转眼全空了。
  “韩博,我头疼,我难受,让我趴会儿……”
  “让你少喝,你非要喝,来,趴这儿。”
  韩博调整姿势,让她趴舒服点,轻拍着她后背,问:“老庄,帮我打听得怎么样,能不能找到熟人。”
  “公安参与经济纠纷,你这是知法犯法。”
  “我是以良庄乡人民政府干部身份来的,没想过威胁甚至抓人。另外我们乡建筑公司与甲方只是债权和债务关系,双方对债权和债务没有分歧,不存在所谓的纠纷。”
  “一套一套的,搞得像真懂法。这几天忙着写材料,没时间帮你打听,只能给你几张名片,孙副校长刚调到区委,区委常委、副书记,他对你应该有印象,可以请他帮帮忙。这些全是街道干部,毕业前搞活动时认识的,没什么深交,不过可以打电话试试。”
  外联部长,认识人多,夹子里全名片,左一张右一张,接二连三抽出十几张。
  马志功放下杯子,打着酒嗝说:“别看我,我爸我妈跟地方政府不怎么打交道,又不在一个区,没熟人。”
  “没关系,就算一个熟人没有,就算谁都帮不上忙,这笔款一样得要。不怕二位笑话,全乡三百多干部教师就等这笔款发工资。”
  这里是江城,不是你们那犄角旮旯,庄新栋生怕他搞出事,关心地问:“你打算怎么要?”
  “明天先以律师身份跟他们谈,我真懂法,刚参加过律师资格考试,有律师资格,没跟你们开玩笑。要是他们愿意付钱,先给几十万我回去交差,剩下的签个还款承诺书,一切好说。要是他们依然推三拉四,不给我面子,我自然用不着给他们面子。
  在江城我们有工地,先叫百十个工人堵他门,打横幅、喊口号,吃喝拉撒睡全在他那儿。再不给解决,立马给家里打电话,叫几车老干部和工资拖欠几年的建筑工人过来,堵长江大桥太过分,找个高点的楼爬上去。日子过不下去了,不给钱我们就跳楼,吓也吓死他。”
  马志功目瞪口呆,庄新栋意识到他不是在开玩笑,严肃提醒道:“韩博,你别犯浑,在省会闹事,你要是这么干,别说你,你们领导都要吃不了兜着走。”
  “不会的,老干部和拿不到工钱的农民上访闹事,我和我们乡领导是化解矛盾。汽车站派几个人,有一个拦一个,如果拦得住的话。现场去几个干部苦口婆心做工作,谁敢说我们不作为。”
  “你当领导是傻子?”
  “欠债还钱,天经地义。农民不容易,农村工作不好做,农村干部不好当。专挑满面皱纹、满手老茧、衣衫褴褛的干部来,就着自来水吃干粮做工作,省领导会理解会谅解的。说不准看我们可怜,动动笔头,给个三五十万扶贫款。”
  “你疯了!”
  “我是被逼无奈,再说我一小民警,又不是江城市公安局的民警,有什么好怕的?只要把钱要回去,我就是功臣,乡里只会表扬不会批评。”
  公安虽说是条块管理,但主要是“块”说了算。
  县官不如现管,对基层民警而言,可以得罪省厅,绝不能得罪地方党委政府。就像他所说,只要把工程款要回去,地方政府只会表扬。上级追究责任,顶多调整一下工作,把他调到其它单位。
  这年头,当公安没前途,或许他就想搞出点事。
  庄新栋彻底服了,指着他道:“兄弟,我什么没听见,什么不知道。我不认识你,你也不认识我。能把工程款要回去,我替你高兴,要不回去整出事也跟我无关。”
  他才分配到省委机关工作,必须谨小慎微,哪能卷入如此恶劣的“群体事件”,韩博哈哈笑道:“放心,一人做事一人当,我不会连累兄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