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头出尽小探花(六)
  若我是女儿身,又当如何呢?
  我仰头喝了酒,掌心握着酒杯,虚掷在桌上反反复复地摩挲。
  勾栏院里四下已经点起了灯,斑驳地映着人影。太子殿下神情有些落寞,我朝他笑了笑,没有去答话。
  台上说书人正讲到“预知后事如何,请听下回分解。”
  我晃了晃酒壶,已经空了。
  皇家重威严礼仪,太子殿下即使身在勾栏院这种鱼龙混杂的地方,仪态也是端庄不同旁人。与太子殿下同坐这么久,我始终如坐针毡。此时缝了机会,不由斗胆进言道:“天冷,还请殿下早些回吧。”
  不知道是不是我劝谏的口吻与太子殿下宫中的小黄门很是相像,他听完,摇头笑了下,“阿喜,你真是……罢了。”
  太子殿下边说边起了身,至于真是什么,却没有再说。
  初冬,出了瓦子,晚间的街上还是冷的。
  瓦子门口,有宫中的小黄门拿着月蓝色的披风在马车旁候着。这会子见了太子殿下的身影,眼睛一亮,便轻手轻脚地将衣裳给他披了上去。
  然不过片刻,太子殿下一转身,便将披风披在了我的身上。
  我与小黄门齐呼了一声:“殿下,不可。”
  太子殿下淡然地摁住了我惊慌拿下披风的手,抬头笑了笑,催促道:“快回去吧。”
  我拢着披风蹑手蹑脚朝南走了几步回头望,太子殿下正在上马车。他似是感应到了,转头笑着对我摆了摆手。
  我再次朝他拱手稽了一礼。
  两个少年之间的友谊,就此不得不拘泥于云泥之别的身份上。
  将来太子殿下若是发现我就是女儿身,不知道可会判我个欺君之罪。
  相府,相爷还未回来。
  清荷本来在灯下昏昏欲睡,被我开门的声音吵醒,拄着脑袋眯缝着眼瞧了我半晌,说道:“公子这是出去买花衣裳去了?”
  我当下解披风的手一顿,忍不住低头去瞧身上,“你个色盲,明明就是月蓝色好不好,哪里花了?”
  贫完嘴,又觉得哪里不对。
  太子殿下这不花的披风,该如何还回去?
  清荷是个大嘴巴,我现在要是跟她讲披风不是我买的,而是太子殿下借我的,她一定会屁颠屁颠地跑去告诉相爷。
  如果相爷知道了,肯定又要同我生气。虽然我也不明白他为什么老是生气。
  前两年在欢喜镇的时候,每每董公子生气,我都能找到好多理由。
  但是现在相爷生气,总是让我摸不着头脑。
  熄了灯,我躺在床上想了又想,还是决定把披风洗干净,送到说书人那里去。等太子殿下下次去听说书,再还给他吧。
  之后的时间过得越来越快,好像一眨眼就到了十一月初八这天。
  太子殿下与太子妃大婚,天公作美,日丽风清,碧空万里,率土同庆,文武百官都去观礼。
  我跟着相爷,第一次进了皇宫,站在那些达官贵人身后,远远地瞧着皇上与贵妃,太子殿下与太子妃。
  太子殿下纳妃,比当年平遥公主出降还要隆重。
  太子妃从厌翟车上下来将手递给太子殿下的时候,我使劲踮起了双脚,一眼就瞧见她红盖头下的侧脸很美。
  我想起这些年听过的话本子,红袖添香,朝暮相伴,日久生情。太子殿下以后说不定也会转变想法。
  纵不能心心相印,但愿举案齐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