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头出尽小探花(三)
  五日后,王廊大人出殡,由礼部派遣人马将其遗体护送回老家豫章郡安葬。
  此时长安已是深秋,凉风瑟瑟。官家染了风寒,连日贵体抱恙,这天亦是早早的退了朝。
  出宫门的时候,北庭王打发了温七郎随相爷去礼部看看。
  等我们到时,街旁门前已经站了许多人。
  不止是武将出身的北庭王府,朝中老一辈的大臣,有一些与王廊大人都是同年。当年他们一起从进士科而入朝堂,几十年下来,风风雨雨的,也算一起共了不少事。
  是以,但凡有些交情在的,都纷纷打发了自家子弟过来送他一程。
  礼部尚书董大人,刚刚上任没多久。其实关于他,京城里私下也有过不少非议。寒门贵子,人人都当他是借着平遥公主才能如此这般青云直上。毕竟朝廷从不缺乏才能之人。
  此次为王文端公发丧一事,明里暗里许多双眼睛都在紧紧地盯着礼部,盯着他,生怕错过这位年轻的尚书郎上任以来出的任何差错。
  但让人失望的是,直至王廊大人的灵柩浩浩荡荡的自礼部运出,董尚书董大人愣是中规中矩,没办出一点岔子来。
  这一场完全符合大齐礼制的丧事,唯一出过的岔子,落在了我的头上。
  树大好乘凉,树大也好招风。作为堂堂段相爷的门生兼小侍从,虽说我的觉悟一直在不断提高,这一年多来尽量减少自己在长安城的存在感,尽量不在外面给相爷招黑,但这觉悟跟众人的嘴比起来,似乎还是不大能够跟得上。
  自得了王廊大人病殁的消息,我的心情便不是很好。时常愧疚,总觉得自己是个祸害。因着我这一条小命,拖累了不少人。偏偏我又是个贪生怕死的,没有勇气自我了结,只好幻想着有朝一日果真能为先梁王一脉平反,也不枉相爷这些人多年筹谋与心血。
  然而在王廊大人出殡这天,我完美地证实了话本子里什么女扮男装考状元,公主大臣都爱我的故事是骗人的。
  因为公主早已嫁作人妇,大臣对我不屑一顾。
  来到长安城的第三个年头,我再一次由于格格不入遭到了长安人民的唾弃,感受到了什么叫作众口铄金的力量。
  随着护送王廊大人灵柩的队伍越走越远,飞尘也逐渐安歇下来。斜风细雨还未打到身上,各官宦子弟家的小随从们便纷纷极有眼力见儿的为他们的公子撑起了雨伞,准备打道回府。
  “走吧。”
  相爷也撑起了伞,挡住了落在我头顶的雨点。
  我望着远处,喉咙发涩,半晌才发出一个“好”字。然后左手按在右手上,朝着那远方,无比庄重地拜了一拜。
  拜完,转身,便见礼部尚书董大人、刑部尚书阮大人、御史大夫赵大人、太尉柳大人及众多不相识的官宦子弟、平民百姓仍然撑伞站在那,个个一脸匪夷所思的望着我。
  我心里咯噔了一下,用余光稍稍瞥了一眼相爷,觉得有时候做人果然不能太突出。尤其是跟突出的人站在一起的时候。
  毫无意外地,没什么悬念地,半个时辰之后,“陶阿喜望尘而拜”“陶阿喜当朝潘安仁”的消息不胫而走,传得满城风云。
  就这样,众目睽睽之下,我还未入仕途,“奴颜婢膝”的名号便已开始响亮长安。为日后与段相爷同称“大齐兴元双小(佞)”打下了坚实的基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