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雀在后
  在燕京多时,南瑾瑜从未见过他嚣张至此,向来谨慎内敛的人今日不知为何似乎变了。
  “就这么进去……不大好吧?”
  南瑾瑜有点儿紧张,觉得被萧琛牵着那只手掌心都开始冒汗了。
  “嗯?那你想如何?”
  萧琛失笑,回头瞧了她一眼,那神色仿佛在说箭在弦上了你这会儿掉链子也不行啊。
  “这、这个……就不能从顶上下点儿毒什么的么?”
  南瑾瑜摸鼻子,头一次来这种场合,说真的不紧张那是骗人的,只是要说紧张吧,瞧着这主仆三人玩儿似的感觉,她心里便生出某种错觉来,他们好像是准备去赴宴来的。
  “噗!”
  夜魅没憋住笑出声来,紧接着就主动往旁边挪了挪,郡主真是可爱得紧呢,这大帐里头这么多人一个活口儿也不给留啊?
  “不必那么麻烦,你若是害怕就留在外边儿?”
  萧琛抬手点了点她的额头,周遭的声音和速度忽然慢了下来,灵台却是无比清明的。
  “不,我跟……着……你。”
  南瑾瑜动了动嘴,发现自己可以正常说话,只是速度极慢,像是树懒附体般,欲哭无泪。
  “嗯。”萧琛颔首,将她拉到身后。
  说话间,四人已经到了主帐外,如入无人之境。
  门口的守卫雕塑般立着,一动不动的看着正前方,根本没发现他们的存在。
  夜魅和夜影身形一闪便到了里面,歌舞升平热闹非凡的场面着实震惊到了南瑾瑜,只见主位上的人动了动,前后不过呼吸之间,左拥右抱美人在怀的姿势已经变成了满脸惊骇之色,显然他看见了门外的人。
  “萧炎,又见面了。”
  秋风吹过,萧琛微笑道,猩红的唇角勾着,像极了午夜索命的幽魂,狭长的眸子里没有半点感情。
  南瑾瑜瞪大了眼,萧炎是谁?那不是五殿下禹王么?
  听闻禹王为人豁达与世无争,素喜呆在封地安稳渡日,无诏从不回京,不想竟然是这次围城的幕后主使!
  “你……”
  上首的禹王还未来得及开口,夜影和夜魅便双双到了眼前,速度快得惊人。
  双方交手的速度也像是电影镜头里的慢动作,一招一式看得一清二楚不说,基本上是压倒式的二打一,毫无悬念。
  南瑾瑜深吸了口气,往后退了几步,发现自己呼吸的速度顺畅了不少,才开口道:“殿下一早便知道是这样的结果?”
  “没有,意料之外。”
  萧琛摇头,视线停留在大帐之内,只见一边角落有人似乎晃了晃,他立刻抬手一挥,微白的气流直接将人打翻在地,顺带将半空中打翻的水杯冻住,直接封住了那个人。
  “这这这……”
  南瑾瑜着实惊呆了,这种技能似乎已经不能用惊奇来形容了,难怪北境异族但凡是战场上遇到过萧琛的,都老实的不得了,这在古人眼里不是妖孽是什么?
  “控制术,每个人反应不一样。”萧琛弯了下唇角,算是解释。
  这丫头该不会以为他的控制术是闹着玩儿的吧?
  “是是是,真的不太一样!”
  南瑾瑜连连点头,若非场合不对,她定然会对这种程度的控制术赞不绝口,与之前她见过和想象的简直是天壤之别!
  锵!
  兵器撞击的声音发出巨响,大帐之中大多数人皆处于没回神的静止状态,唯有少数本身功功夫底子好或是体质奇特的人看到了这骇人的一幕……
  夜影和夜魅已经成功擒住了人,大惊失色的禹王如同丧家之犬一动也不敢动,惊骇的目光落在南瑾瑜身上,继而闭上了眼。
  “带走。”
  银色衣袖一闪,大帐中的静止术猛地消失,众人回神的时候,夜影和夜魅已经带着人闪身出来了。
  “啊!禹王殿下不见了?”
  “殿下殿下!”
  摔倒在地的宠姬尖叫起来,刚刚从馄钝中回神的众人才惊觉发生了大事儿,纷纷看向大帐门口。
  “来者何人?”
  上首的禹王不见了,距离最近的朱大人率先反应过来,却只敢缩在案几前狐假虎威。
  “朱大人,多日不见别来无恙。”
  夜魅回头,冲他露出个诡异的笑容,妖娆的眉眼间带着十足的不屑,仿佛在嘲讽他的前功尽弃。
  处心积虑谋算了他们一路,如今总算是可以收利钱的时候了!
  “秦、秦秦秦王殿下?秦王殿下不是染了疫病……”
  朱大人面露惊骇跌坐回榻上,整个人抖若筛糠。他们处心积虑谋划这么久,竟然从头到尾都是个圈套么?
  坊间有传闻大燕秦王多智近妖,原以为只不过是句夸张的笑谈,不想竟然是真的!
  “秦、秦王?”
  “我的妈呀……”
  “天哪天哪,小命算是搭进去了!”
  华丽的大帐之外明明只有四人,却吓得里面的众人纷纷下跪,又胆小的直接晕过去了。
  各州县的县丞或是都尉来得不在少数,可以说几乎是全员出动,只因为禹王许诺他们事成之后飞黄腾达指日可待,况且秦王染上疫病证据确凿,一个将死之人再如何厉害又有何可惧?
  显然,他们错了。
  “秦王殿下有令,禹王私军冒充江湖盗贼盗窃赈灾银两,捉拿归案押解回京待审,众州县受蛊惑盲从者,弃暗投明缴械投降举证禹王相关人者可恕无罪,杀人放火作奸犯科者决不轻饶!”
  夜影上前两步,手中的信号弹已经发出,三道银蓝色的光散开,像是灰白夜空里的胜利信号,提醒着周边暗中等待的军队。
  三万人之众,除却胆小跑了的那些,剩下的近两万人依然是个不小的数目,哪怕非正规军,真要动起手来,定然也会死伤无数祸及无辜的……
  “胡说八道!别听他们妖言惑众,这个秦王是假的!”
  主帐之中,有人尖叫出声,定睛一看倒也不意外,说话的人是许天明。
  “就是就是!秦王殿下染了疫病已有近一月,洛县封城不过是秦王下属搞出来唬人的名堂,找个替身便想让我们投降了么?简直痴人说梦!”
  朱大人眼珠子一转,跟着吆喝起来。
  禹王殿下太软弱这么轻而易举便被擒住,这样的人迟早不能成事,事到如今他们只有一不做二不休杀了秦王去邀功,说不定依然能飞黄腾达……
  “朱大人此言当真?这若不是真的秦王殿下,禹王殿下又怎么会这般轻易束手就擒?”
  有人提出质疑,毕竟他们都是为了利益分一杯羹而来的,并非真的想得罪大人物找死,秦王若是没死,他们淮南军就都是叛军!
  “自然当真!朱大人当初可是亲眼见过秦王本人的,毕竟……”
  许天明添油加醋想继续煽动众人反抗,最好能趁乱杀了秦王以及他的手下,这洛县便不攻自破了!
  “噗嗤!”
  夜魅嗤笑,妖娆的脸上带着重彩的妆,虽然穿的是黑色袍子,整个人看起来却像个鬼魅妖姬,声音未落便见他的人已经消失在大帐之外了。
  “你笑什么笑?啊?大伙儿别被骗了!他们不过四个人而已,若是秦王或者,又怎敢亲自闯敌营……噗噗噗!”
  许天明慷慨激昂蛊惑众人出手反抗的话还没说完,便瞧见自己的眼前出现了个黑色的影子,血腥味瞬间充斥在唇齿间,低头一看,胸前已经悄无声息的被插上了两柄长戟,夜魅那张鬼魅般妖娆的脸染着鲜血,正对着他笑。
  “徐大人,你这话太多了呢。”
  夜魅冷笑道,反手一收,两柄长戟收回瞬间,方才还慷慨激昂蛊惑人心的许天明也在那一刹那变成了交叉分离的几何形状,足够震慑在场的所有人。
  “二哥!二哥……”
  一旁愣神的黑瘦男子疯狂扑上来,却被身边的朱大人拉住了,毕竟这样压倒性的气势,动起手来不过是单方面屠杀而已,再挣扎又有和意义?
  “还有谁?质疑秦王殿下是假的?”
  夜魅转过身,妖娆的脸因为染了鲜血趁得笑容无比诡异渗人,就连说话的声音听起来都像是地狱来使般骇人。
  “还有谁?想挑唆旁人飞蛾扑火?”
  “还有谁?执迷不悟?”
  “还有谁?不服?”
  血色染透的黑色身影,一步步朝前走去,像踏着地狱幽莲的黑暗来使,骇人如鬼魅。
  主帐中的众人吓得步步后退,就连头都不敢抬起来,生怕自己成了下一个杀鸡儆猴的工具人。
  萧琛见南瑾瑜眸子里又瞬间的惊骇,抬手遮住了她的眼,随即便被她拉下来。
  “惊到了而已,没有那么吓人。”
  南瑾瑜抿唇,视线停留在一旁已经心如死灰的禹王身上,有些同情萧琛。
  倘若不是对方一而再再而三的设计逼迫陷害,萧琛也不想走到这一步吧?
  从一开始他便知道这幕后是何人在搞鬼,只是因为顾念手足之情并没有直接反击,只是下了个圈套,等着对方被坑……
  谁知,他等来的是染了疫病的死士,对方要的不是银子声明,而是他的命!
  “咳!这还不吓人?”
  夜影忍不住插话,毕竟他们认识久了,对南瑾瑜的性子也有些了解,就天晴郡主这心性,许多男子只怕也做不到。
  “不得不说,刚才确实震惊了。”
  南瑾瑜睨了他一眼,上下打量了夜影一遍,缓缓道:“你打不过夜魅吧?”
  “咳!咳咳咳咳……”
  夜影的扑克脸寸寸皲裂开来,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沉默了,整个人处于震惊无语和无限循环的崩溃中。
  主帐里,睥睨众人的夜魅已经缓缓走回门口,之前还抱有一丝希望的众人纷纷跪下,颤抖着伏在地面上,高呼道:“秦王殿下饶命!”
  “无辜之人弃械投降,带着各自的兵回去,西南军和东川新军在五里外候着,都尉提交相关举证处置后便可离开,无人会为难你们。”
  夜魅缓缓让到一旁,而后主帐之外有侍卫迅速涌进来。
  话音刚落,便见里面的人纷纷弃械投降,侍卫们确认身份后,开始疏散营地。
  “殿下,禹王是否押解回洛县?”
  夜影依然恢复了镇定,假装没看到南瑾瑜的眼神。
  三年一次的大比约莫要推迟到明年开春了,届时他若是打不过夜魅,自然是要让位的……
  “带走。”
  萧琛颔首,睨了眼一脸无辜的南瑾瑜,忍不住笑了。
  这只狐狸总是知道如何让人在瞬间崩溃,夜影大概到现在还不知道为何被她盯上了吧?
  “是!”
  夜影押着禹王消失在夜色中,灯火通明的主帐此刻安静得只能听到细微的声音,再没有之前的热闹。
  南瑾瑜察觉到萧琛在打量她,这才意识到自己似乎好奇心太过严重,盯着里头那具尸体看得太久,连忙转过眼,道:“殿下,咱们现在要去哪儿?”
  “你想回去吗?”
  萧琛反问她,之前朝着要跟来,不知这会儿她心里是否有些后悔了呢?毕竟那么血腥的场面,会不会做噩梦?
  “哦?我不想啊!你处理你的事儿,我跟着便是。”
  南瑾瑜摇头,大半夜的这么兴奋,回去她也睡不着好吧,不如跟着他,第一时间知道动向自己心里也踏实些。
  再说了,夜袭的那些人指不定还会从哪条巷子窜出来呢,这会儿回去只能给守城的人添麻烦!
  “嗯,走吧。”
  萧琛摇头,拉着她的手从人群里出来,随手牵了两匹马。
  “这是要去哪儿?”
  南瑾瑜跟着上了马,对自己的骑马技术深感怀疑。
  无论是正主还是她前世,骑马都仅限于会骑的程度而已,长途奔袭的话,骑的还是高大的战马,她这心里便有些没底。
  “你害怕?”
  萧琛有些诧异,本以为依着她的性子天不怕地不怕的,不想骑个马竟然紧张得连背都是绷着的。
  “嗯……”
  南瑾瑜点点头,手里的马缰绳拉的有几分紧。
  “过来吧。”
  萧琛拉着她往身边一带,马儿便飞奔出去了,向着西边的山峰狂奔,驰骋在空旷无比的原野间。
  初冬的风不算刺骨,但是起码狂奔起来却是另一回事儿,南瑾瑜冻得脸都有些麻木,索性将脑袋埋在臂弯里,能挡着点儿是点儿。
  “冷么?”
  清冷的声音夹在在呜咽的寒风中,带着几分不真切,很快便吹散了,仿佛方才淮南军主帐内的一幕幕都是个梦,恍若隔世。
  “冷。”
  南瑾瑜点点头,紧接着便被斗篷劈头盖脸罩住了,将她整个儿蒙在怀里,连身后的心跳都是温热的,隔绝了凌冽的寒风。
  “快到了,再忍耐一下。”
  萧琛抿唇,将她往怀里带了带,也不解释要去做什么。
  这些日子连日待在洛县的驿站之中,无数次在生死之间徘徊的时候,待在他身边的这个人竟然如此重要,重要到他无法去想象若是有一天可能失去她。
  “殿下你没说去哪儿呢。”
  南瑾瑜倚在他怀里,抱住他的腰乖巧的窝着,感觉反而比方才迎着冷风好得多,起码没有那么冷了。
  “淮河边上有座无忧山,听闻那里头有个庙很是灵验……”
  萧琛低声道,话没说完便听到怀里的咯咯咯的笑了起来,似乎在嘲笑他天真或是莫名其妙。
  “什么庙啊?送子观音庙么?”
  南瑾瑜笑得前仰后合,这家伙真是什么上脑想多了吧?这身体才刚好大半,心里便想这些有的没的儿童不宜的事儿!
  先签是谁承诺她二十才生孩子的?别告诉她这会儿他便反悔了?
  那样她可能真的很容易生气的啊!
  “送子观音庙是什么庙?”
  萧琛被她堵得哑口无言,这丫头的逻辑果然奇葩,再说了,他什么时候提过生孩子的事儿了?女儿不好么生什么小崽子啊?
  “就是字面上的意思,人们总是喜欢将娘娘庙当做是求子的好去处,上柱香,求菩萨保佑生儿子继承家业这样的……不是吗?”
  南瑾瑜笑着揶揄道,毕竟生男生女这种事儿谁也做不了主,万一他们生的都是女儿,那这妖孽是不是还得纳妾生儿子啊?
  之前他们是没聊过具体的这些事儿,可是现在……不聊聊她要睡不着觉了喂!
  “不是!不要!不可以!”
  萧琛三句否定接连说出来,条件发射的话就连语气听着都十分别扭,他不要什么儿子,小崽子只会跟他抢媳妇儿,如果非得要孩子的话,最好是女儿,两个三个都挺好!
  “呃……这个殿下,你要知道,咱们控制不了男女,是也不是?再说了,万一生的都是女儿,你不想纳妾只怕都会有人不同意,届时想必又是鸡飞狗跳……”
  南瑾瑜摇头,他说不要说得倒是坚决,可是这话可信么?
  “不要小崽子,女儿还可以考虑。”
  萧琛满脸的抗拒,说话的语气也不好了,见她惊讶的神色,又道:“不是什么娘娘庙,等到了你便知。”
  “哦……这么神奇的么?”
  南瑾瑜原本是想说你想不想不重要,只是看他明显不高兴了,才意识到这家伙好像不太高兴了,只能乖乖闭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