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4章
  “你见过?”黎多宝含糊地问。
  “不。我没有亲眼见过
  。但……前一段时间,我听别人描述过十年前的白塔,还有塔上的彩虹。她说那是她见过最美的景色。”dunn侧身靠着岩石壁,潮湿的苔藓散发着难闻的腐味:“她以前曾向我描述,但我听不懂。”
  黎多宝并没有追问听谁描述过,只是强调说:“白塔是白色的。”她的头靠在他的肩膀上,鼻息拂过他颈间。
  “是的。白塔是白色的。”dunn撑着墙壁站起来,将肩膀上的小探灯亮度下调,这样它仅存的电量,可以再坚持得久一点。
  “我不会告诉你。”
  “当然。”
  “我不会告诉你什么?你为什么不问?”
  “不会告诉我,你和路明亚能听到对方。”
  “是。我不会告诉你。”她小声说:“我不是怪物。”
  “你当然不是。”dunn声音平和,偶尔心脏难受,也只短暂地停下来:“我们都不是怪物。”
  “你怎么了?”黎多宝有时候会突然问。
  就好像她已经清醒过来。
  “我身体已经老化,内脏都在衰竭。”dunn回答。
  “这太糟糕了。”
  “是的。”dunn喝完了最后一瓶子药水,心脏仍然跳动得缓慢,令人难受,他扶着岩壁站了好久都没有动。
  “你怎么了?”黎多宝已经忘记自己问过一句,重复着这句话,伸出树皮一样的手,抚摸他的脸颊:“是不是很疼?只要忍耐,很快就不疼了。”
  然后小声地哼起那个熟悉的调子,似乎想要安抚他。这是她小时候,总在她最难捱时在耳边响起的调子。
  dunn闭着眼睛,靠在石壁上。
  这一瞬间,感受到了难得的宁静。
  就好像世间的一切都已经远离。
  “别担心。黎多宝,我永远会陪着你的。”黎多宝的手轻轻地拍拍他的头,就好像他是个无助的小孩:“不要怕。一切都会过去。你会过得非常非常幸福。得到自己想要的一切。但是在这之前,你一定要勇敢。知道吗?”
  这只是她想对年幼时的自己说的话。
  应为没法从别人口中听到,她在错觉中自己说给自己听。
  “我不害怕。”她说完,低哝着。
  dunn站在那里,久久没有动。
  他无数次地听到过这句“我不害怕。”
  无数次,她在黑暗中轻声地重复。
  只是当时从没有得到回应。
  她被听见,可从来没有被理解。没有得到帮助,更没有得到爱。
  这让他想到,巫师的传中,那条巨大的、在无边的宇宙中孤独死去的鲸鱼。
  他在想,如果它真的存在,那么它会不会有一瞬间,曾把人类的大船当成自己的同伴,得到片刻慰籍?
  就像他一样。
  当他看着黎多宝,看到的是自己。
  当他坐在书房,从那些转录中,重新回顾她这些年的经历,回顾的是自己。
  与她遭遇的一切交错在一起的,是
  他在当时所经历的一切。
  那些已经淡去的时光,在回顾之中,又重新回转展现,一切都是那么鲜活。
  他拿走了属于路明亚的东西。
  却不知道,路明亚临死也拿走了属于他的东西。
  不愧是他。
  大概这样也很好。
  总归,并不是什么珍贵的东西。
  只是人类无用的感情。
  dunn用力地撑了一下,继续顺着河流向前走。
  在步入一条与其它暗河交汇的支流之后,水流又重新出现在河道中。
  水中的食肉鱼兽蠢蠢欲动,他退开一些,紧挨着岩壁继续向前。
  直到手上的个人终端发出警报。
  面前的河水依然在流动,但个人终端上的地图标记显示,他已经在幽浮之地的边界线上了。
  再往前三米左右,就是幽浮之地境内。
  此时,身后的狗吠声,从遥远之处传来。如果不是专门追踪而来,大概就是运气不好,恰巧对方选的是这个方向。
  两个人前无进路,后无退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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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69章 幽浮的能力
  在地狱犬从拐角出现的那一瞬间, dunn背着黎多宝步入了幽浮之地中。
  大约是因为是地下, 附近并没有‘锚’的存在,在越过线之后,他并没有感受到任何异样。
  又或者, 幽浮无处不在,只是他无法感知。
  是否能顺利进入,他并没有定论,但如果不试, 那以后也不会再有机会。
  不论是眼前的困境, 还是他的身体,都不会再给他下一次的机会。已经顾不得这么多。
  追击的人和地狱犬急冲而来,dunn听到了枪响,子弹擦着他身边飞过,打在岩壁上, 火星四射。他更快速地向深处急奔而去。
  终于枪声消失了。
  那些人没有再追过来。
  他在拐角喘息着停下来。
  心脏激烈的跳动, 已超出他的负荷。
  他不得不把黎多宝 放下来。
  就在他稍微缓过来一些时, 幽深的河道更深处,有哭声传来。
  它听上去十分幽远, 但在流水声的映衬下,又万分真实。
  那是小孩的哭声。
  是他再熟悉不过的声音。
  他出神地倾听着,似乎回到了很久以前的那段时光, 那时候她还非常的小,所以声音听上去才会这么稚嫩。他也并不太大。
  就这样听着,许久, 他有一些恍惚,忘记自己为什么在这里,也忽略了这是什么地方,站起来顺着哭声走去。
  很快他就看到,穿着成人旧t恤当睡衣的小丫头,窝坐在河岸边的角落里,她埋头在自己膝间,瘦弱的肩膀微微耸动。
  袖子下露出的手臂上,有烟头烫伤的痕迹,细细瘦瘦的小腿也遍布伤痕。
  “嗨。”他走到对方面前,半蹲下来。
  小丫头哭得那么伤心,没有理会他,不知道在说着什么。一字一句无比的清晰,可他一个字也听不懂。
  应该能听得懂才对。
  他模糊地有这样的想法。
  似乎记得,自己已经找到了能听懂的方法。他明明已经可以听懂,唯一的可信赖的、总在黑暗之陪伴着自己的人,在说些什么。
  虽然迟了一些,虽然有人抢先一步抢走了一切。
  但这明明是已经解决的问题。
  可为什么现在不行?
  小丫头的语速越来越急促,她哭得那么厉害。
  “我会来救你。我能给你很好的生活。”他说:“我才是继承人,我拥有一切,我会来带你走,以后你也不用害怕。因为我也可以帮你杀掉令你害怕的人。”
  他沉声自语:“我们很安全。我会保护你。我不是跟你说过吗?”啊,或者她听不懂,所以才不知道自己有许下过这样的承诺:“我说过,就一定做得到。你看,我现在就在这里。我陪着你。”
  但小丫头似乎看不见,也听不见他,她抹着眼泪,迈动细瘦的小脚,向遍布了食肉鱼兽的河
  流走去。
  生活令她不堪重负。
  也无法再坚持下去。
  所以决定要结束一切。
  不行。
  不应该是这样。
  他大步冲过去,拦在她前面,可她的身躯直接穿过了他,一脚便步入的河中。
  跃起的鱼兽,飞跳起来,溅起水花扑得他满脸都是。他伸手去抹,可水为什么这么温热又黏滑?血腥的味道充斥着他的鼻腔。
  他喘息着,低头看向自己的双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