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顾宴眸光懒洋洋的,落到剩下那门童身上,玩味道:“小兄弟,再问一句,还要我顾家的拜帖么?”
  几乎是片刻,那懒散的目光骤然阴鸷起来,门童吓得宛若看见修罗一般,腿乱颤着,他张了张嘴,咿呀的说不出话,急忙开门屁滚尿流的往回跑。
  沈谣看到这一幕,不禁咂舌,可却也有点不开心,都是因为自己,他们才慢待顾宴的。
  他是皇族的血脉,身体里流着顾氏皇族的血,位分何其尊贵。若不是发生变故,沈家的人又怎么能见他一眼,便是自己也只是从前在街摊上的画里才见过顾宴。
  吓唬完人,顾宴无谓一般,静静的站在那儿等。
  他今日穿了一身墨色绣着暗金纹的锦袍,修长的身形笔直俊挺,长发被白玉冠束起,更衬得容貌极盛。
  不一会儿,沈崇荇携着大娘子盛氏便匆匆前来,盛氏脸色不好,眉眼带着愠怒,沈谣能看得出,她在埋怨父亲。
  大娘子人不错,许是一早便想来接了,可能父亲慢待,她也不好出头。
  沈崇荇一脸的惶恐,不住作揖:“世子大驾光临寒舍,有失远迎,微臣失职啊!”
  顾宴淡淡笑了下,熟络的牵起沈谣袖中的手,握在掌心,亲昵的把她额间碎发别到耳后:“本世子身强体健,站一会儿无所谓,就是世子妃身体娇弱,有些乏了。”
  沈谣手被他攥着,蓦的就起了一层薄汗,心下百味陈杂。
  顾宴这是在替她出头,今儿是她回门的日子,可父亲慢待不说,一出门目光便全然落在顾宴身上,浑然忘了他还有个女儿。
  这分明是在替她谋取尊重。
  果不其然,沈崇荇面色一怔,又看向沈谣,见她眸色恹恹,小脸看着有些蔫,自知顾宴怪罪了。他亲切上前,想要拉着沈谣的手,却被躲开,他只好讪讪道:“好久没见谣儿了,快进屋吧,你两个姐妹都在呢,想你的紧。”
  气氛顿时微妙的紧。
  盛大娘子一向对沈谣还不错,毕竟也是她房里养出来的,她走上前握着沈谣的手,笑盈盈道:“走吧,咱们进屋聊,在这儿像什么样子。”
  言下之意,你父亲已经松口了,你也给个台阶下,不要一家人在这僵着了。
  她是个聪明人,自然看得出顾宴说完那一句后就从头到尾没说话,这权利自然就攥在沈谣手里。
  沈谣仰头看着顾宴,轻声道:“世子,咱们进去吧。”
  顾宴点头。
  进府后,走过抄手游廊,花厅里,沈龄和沈兰站在屏风处,见他们来了,款款行礼。
  沈龄是盛娘子所出的嫡女,她自小和沈谣一起长大,如今见她和夫君一同回来,也是眉眼含笑的看着她。倒是一旁的沈兰,眸光精明,似是算计好了般,就等她们了。
  入座后,沈兰冲身后侍女如烟吩咐:“客人都坐下了,还不快去奉茶。”
  云烟点头,俯首间与沈兰对了对眼色,然后退下。
  这一幕被顾宴收在眼底,他手捻起一旁小几上的薄皮瓜子把玩着,唇边噙着一抹玩味的笑。
  不一会儿,云烟端了个茶盘走进来,里边斟满了滚烫的热茶。
  云烟依次奉茶,轮到沈谣时,顾宴飞快屈腕,弹射出去个东西,云烟一个踉跄,茶杯不稳,顷刻倒在了沈谣前头的沈兰身上。
  一股滚烫的热流迎面袭来,纵使有衣料遮掩着,可还是烫坏了沈兰,她大惊失色,尖叫的跳起来,骂道:“你做什么?!”
  云烟急忙跪在地上,求饶道:“姑娘,我错了,是我没拿好茶盘,还请恕罪。”
  沈兰满脸的不可置信,她分明和云烟商量好,让她一个不小心泼在沈谣身上的,怎么到最后竟泼向她了呢?
  真是个蠢货!
  沈崇荇见沈兰粗鲁样子,顿时恼怒起来,阴沉个脸:“丢人东西,还不速速回去更衣了便是,大呼小叫,半点闺阁女儿的规矩都没有,真是败坏家风,失了德行。”
  沈兰丢了人又被沈崇荇数落,满眼的委屈,她憋了憋嘴,哭着跑出去了。
  她实在想不明白,云烟那个蠢货怎么搞的,那地那么平,若非有心怎么会不慎摔倒,真是废物,这点事儿都办不明白!
  沈崇荇咳了两声掩饰尴尬,他指着沈谣道:“谣谣,你随我来书房一趟,为父有话对你说。”
  沈谣点头,起身后看了眼顾宴,她怕自己走了府里人照顾不周,又会出现方才府门口那样的情形。
  顾宴勾唇笑了笑,淡淡道:“去吧,我等你。”
  沈谣也不再拖沓,随沈崇荇走了。她尽量快去快回,再一起吃个饭后,她们就回家。
  他们走后,盛娘子有些尴尬,她和龄儿一介女眷,实在不知如何招待顾宴,偏他还是个尊贵的世子,又不是普通官员家的孩子,不敢轻漫。
  正局促着,顾宴起身,声音清冽,沁人心脾:“我出去走走,你们随意。”
  盛娘子如蒙大赦,脸上赔着笑:“寒舍鄙陋,世子不要嫌弃。”
  顾宴道:“无妨,夫人客气了。”说完便往外走。
  这个盛娘子待沈谣还算客气,是以顾宴也敬她几分。
  汴京城国朝富庶,百姓昌足。沈府虽是个五品官邸,却也十分宏大。花厅外假山与莲池交映,日头照下来,池上弥漫着淡淡的白雾,犹如仙境。
  顾宴踩着脚下墁砖,闲逛着,这一逛就听见前头传来女子细碎的声音,压的极低,带着气急败坏的数落。
  “废物,这点事儿都办不明白,害的本姑娘白白丢了人,我养你是做什么吃的,饭桶吗?!”
  “姑娘恕罪,奴婢走着走着就觉得膝盖突然酸痛一下,这才一时不小心把茶泼到您身上,不然哪会便宜了沈谣那个贱人呢。”
  听到这儿,沈兰脸色这才稍微缓和点,她扬着下巴,眼神倨傲,看着前方书房:“哼,沈谣,别以为你能躲过了,路还长着呢,今日要让你完美无缺的走出沈家,我就不姓沈!”
  她正说的激动时忘记压低了声音,尖锐的声调顿时弥漫在花园里。沈兰也意识到不妥,她四处张望,这一看就看见了前边石榴树下一截墨色的衣袍。
  黑色的长靴上绣着金色的蟠龙纹,清贵之间难掩地位带来的威压。
  这种纹路尊贵无比,非皇室后嗣不可绣在靴上,寻常人家便是连看都没看过。
  沈兰吓破了胆子,该不会是顾宴吧,他站在那儿多久,会不会听见她方才说的话……
  她脑袋飞快运转着,想到最后,她决定偷偷带着如烟跑掉,反正顾宴只听到声音又没看见她人,死无对证,他也没办法。
  沈兰拽着如烟的袖子,一手拎起裙摆,踮着脚尖就欲跑时。
  前边传来一道散漫的,夹杂着玩味的声音:“站住。”
  沈兰心脏“噗通噗通”几乎要跳出胸口,果然是顾宴,他肯定听见了,怎么办,怎么办?
  情急之下,沈兰把如烟推了出去,如烟“哎呦”一声,趁着这动静沈兰赶紧跑。
  那声音不疾不缓,带着一丝漫不经心:“你再动一下,试试。”
  这声音分明平静的很,却又带着浓浓的威胁。
  沈兰顷刻间就站住了脚步,欲哭无泪的转身。她哭丧着脸,语气刻意的讨好:“世子,好巧啊,您也在。”
  作者有话要说:  男主:好巧啊,我也来散步。
  你家真小,这也能碰见,哈哈哈哈……
  第15章 打脸
  顾宴走了几步,俊眉之下的双眼满是戏谑,声音清寒:“是呢,你那些话好巧不巧就飘到本世子耳里来。”
  沈兰见他这副心中有定的样子,便知他都听见,并且也生气了。
  世子竟如此维护沈谣么?
  他们的感情不应该这么好啊!
  沈兰水灵的眼眸转了转,也许世子只是维护他的面子,毕竟谁也不想自己女人丢人,所以,他应该没有多震怒吧。
  沈兰酝酿着情绪,很快眸里便渐渐湿润了起来,她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变得柔婉可怜起来:“世子,兰儿无心之失,还请世子多体谅。兰儿自幼和二姐姐情如姐妹,一会儿咱们一家人还要一起吃饭呢,毕竟您也不想看着事情闹大,将来姐姐再无娘家可依,是吧?”
  一旁的如烟摇了摇头,都这个时候了,姑娘竟还想着拿娘家来要挟世子。刚刚看世子那样子,分明是在意二姑娘的,可三姑娘不赶紧认错反而错上加错,唉……
  果然,顾宴的眼神顿时沉了下来,声音宛若淬人的刀子,携着铺天盖地的风霜:“有本世子在,她不需要依靠娘家。”
  沈兰怔住,定定的看着顾宴,她是哪句话说错了么?怎么方才还笑着,这会儿就变了样呢?
  顾宴轻抬了手腕,扭了扭,俯首间语气淡漠却又毋庸置疑,那是来自一个上位者的威压:“去所有人面前承认错误,承认你故意让云烟动手脚害你姐姐。”
  沈兰不可置信的睁大眼眸,轻呼出声:“世子,您说什么呢?我怎么可能去害我姐姐啊!”
  顾宴似是猜到了她会这么说,也不意外,清冷的眉眼上下打量着沈兰:“你也及笄了吧,算起来也是该议亲的年纪。”
  沈兰不明所以的望着他,眼里满是无辜。
  “我有一百种办法让你在汴京城嫁不出去,你可信?”
  顾宴冲她勾唇笑着,分明是人畜无害的笑容,可说出来的话却让沈兰几乎瘫软在地。
  原来的平亲王世子满城里谁人不知,黑白通吃,关系网极其密切,偏偏极得圣心,过的比宫里的皇子还要尊贵,就算眼下落魄了,可关系还在,沈兰绝对相信他有这个本领。
  她惊恐的看着顾宴,仿佛在看一个魔鬼一般:“你疯了,你是个疯子。”
  顾宴冷笑:“本世子向来想一出是一出,我定的事儿便是官家来了也不好使。你若再这么拖着,待会儿我又改主意了。沈兰,这选择的权利可都在你手里。”
  沈兰吓破了胆,懵然的看着他。
  他凑近了些,俊美无俦的脸笑的邪气:“若再让我发现你对世子妃不敬,可就不仅仅是道歉能解决的了。”
  言罢,顾宴抖了抖衣袍,缓步朝书房方向去了。
  留在原地的沈兰瘫坐在地上,她要怎么去和爹爹说啊,她又怎么能去说呢?在家里,她一向是个乖乖女,便是重话都没说过,她怎么能去和爹爹说她要设计烫坏沈谣的脸呢?
  可看顾宴的样子不像是玩假的,万一将来她嫁不了人可怎么办……
  两相权衡下,沈谣蓄满了勇气,视死如归的站起来。
  书房,窗棂下,沈崇荇背着手,站得笔直。
  沈谣站在他面前,表情淡然,眼观鼻鼻观心。
  半晌,沈崇荇开口:“谣儿,如今你嫁得挺好,我们也很放心,这门亲事看来是选的极对,不然凭你的出身,怕是飞不上这枝头了。”
  顾宴这一来,给了好大的下马威,沈崇荇心里不痛快,只能拿言语讽讽他这个世子妃女儿。
  沈谣不卑不亢:“如此还要多谢父亲了,能用女儿的前途来换取父亲的心安。”
  “你。”
  沈崇荇面色一冷,胸膛不住起伏,厉色道:“果真是不一样了,都说这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如今,我还管不了你这个女儿了。”
  沈谣眼里漾着讽刺,反问道:“父亲忘了,我是小娘抱回来的,骨子流的不是沈家的血。何况这些年,你管过我什么?你记得我的生辰么,你知道我今年多大么,你所有的心思在这家里的任何一个人身上,却唯独没有在我身上过,因为我是那个外人。”
  沈崇荇没想到她反应这么大,捏了捏鼻子,讪讪道:“为父我还不是给你找了个好亲事么,你看你如今嫁得也算不错,那顾宴对你多加疼爱,你还有什么不知足的呢?”
  沈谣眼底泛酸,她错了,她不该与父亲掰扯这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