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0章
  呼呼啦啦的,一大群社员涌过来,堵在门口往里看,纷纷喊着:“新郎背新娘子出来啦。快看!可俊呢!”
  眼尖的喊道:“哪里是背着,分明是抱着!新郎力气真大!”
  杨槐蜜从人缝里看到一个身穿军装个子挺拔的男人抱着一个身穿红袄儿的女人出来,他们身上披着大红的彩绸花朵,女人鬓边还簪着一朵红绒花,颤巍巍的衬得人比花娇。
  她恍惚着想起当初姜芸嫁给宋占刚的样子,他直接把她领回来,说了一声这是自己媳妇,家里既没有办酒席,也没有去大队拜伟人像,第一顿饭宋婆子就吆喝着姜芸做。
  那时候没有一点结婚的喜庆,反而好像找了个保姆来家一样随意。
  那一天和现在比起来,就好似两个世界,她有点想不明白到底是姜芸运气好,还是袁野瞎了眼。
  “快走啊!他们要撒糖的!快追!”孩子们吆吆喝喝地冲出来。
  “噼里啪啦”的鞭炮也响起来,吓得杨槐蜜惊魂一样跳起来,又被孩子们推推搡搡地跌倒在地上,狼狈不堪。
  等大部队跑去了大队屋里,街上就只留下爆裂的爆竹纸碎,似乎在那里嘲笑她。然后她就看到宋婆子跌跌撞撞地从家里出来,她嘴里还喊着:“没天理啊,瞎了眼啊,让这个坏老婆又结了婚。”
  婆媳俩立刻抱头痛哭起来。
  宋老婆子看杨槐蜜哭得那么真情实感,还以为是心疼宋占强,一起憎恨姜芸呢。
  宋占强被关到市二监狱去,别说宋占文捞不动,就算是宋占刚打电话、亲自去找副监狱长和监狱长,也捞不动。后来他想让大伯帮忙说情,结果宋大伯直接拒绝了。
  宋大伯说你去捞不动,那就是我的面子不好使,我去也只是自取其辱落人把柄。
  于是宋占强就被关在市二监狱里备受摧残啊。
  前阵子宋婆子和宋占文去探监,发现原本意气风发精神抖擞的小儿子,这会儿萎靡不堪,枯黄腊瘦的,不知道是不是被人打得狠了,走路腿都一踮一踮,好像跛了脚。
  这可把宋婆子心疼坏了,她最骄傲的就是自己的三个儿子,大儿子读书好,二儿子会做人,三儿子有力气孝顺,现在三个兄弟折了一个,怎么能不挖她的心肝?
  等老三出了监狱,只怕这辈子也毁了啊。
  她怎么能不恨姜芸?
  都是这个扫把星女人惹得祸!!
  本来杨槐蜜还想说说在县革委会的遭遇,结果这会儿也不好说什么了。
  宋老婆子这里哭鼻子抹泪的,大队里那边却锣鼓喧天热闹得很,老人孩子都跟着捡糖块吃,纷纷说着祝福的吉祥话。
  等新娘新郎从大队回来的时候,丁桂梅和姜晟等长辈也被宋占国和宋占杰给接过来,安排在这边吃午饭。
  小哥俩带着一群孩子,跑前跑后地帮忙拍照,给丁桂梅和姜晟拍出了新郎新娘的感觉。
  二大娘让也给她和老头子一起拍个,结果俩人跟两根没关系的木头桩子一样客客气气地站在那里。
  小海:“靠近点!”
  二大娘就羞答答地凑近一点。
  小河:“再近点!”
  二大娘再靠近点,老头子却蹭得挪开一大块,生怕两人碰在一起,还得红着老脸低声道:“干啥那么近,让人笑话!”
  铁头和柱子几个大声喊,“两口子拍照要手拉手啊,不拉手的不给拍!”
  社员们都拘谨,越是夫妻俩在人前越是要客气避嫌的,这会儿他们还想让小哥俩给拍个夫妻合照的,孩子们就开始提要求,年轻的搂着腰,年纪大的手拉着手,反正不能跟他们自己那样站成两根没关系的木头桩子!
  于是一群老头子老太太都被推过来拍照,小海小河是摄影师,铁头柱子几个负责当pose策划师,要求那些站姿僵硬的被拍人按照他们要求摆姿势。
  于是叉腰的、搂抱的、牵手的,乃至还有亲脸蛋的都出来了。
  一开始社员们还害臊,结果发现人家都这样,他们也越来越放得开,一个个笑得见牙不见眼。还有的老婆子牙齿掉得差不多了,一大笑就不好意思,又赶紧捂嘴,结果都被小哥俩给抢拍了下来。
  孩子们玩得不亦乐乎,姜芸和袁野那边也结束,正回小院去。
  路过拍摄地,看到他们在那里指挥,大家就驻足看一会儿。
  郑毕臣也背着相机来的,他也拍不少。
  这会儿他来了灵感,直接爬到旁边一棵大柳树上,咔嚓咔嚓拍个不停,把姜芸、袁野、福爷爷、丁桂梅、姜晟,还有忙碌的小哥俩以及李明卫、赵金义等一大堆人也拍了进去。
  蓝天白雪,红艳艳的新娘子,俊美的新郎,欢闹的老人和孩子们,整个画面是那样和谐又热闹,充满了人间的烟火气息。
  只是在他没注意的角度里,还有头发凌乱面目狰狞的宋老婆子和杨槐蜜入镜了半个身子。
  郑毕臣觉得自己又得了一副好素材。
  那边正在磕瓜子的李明卫朝他招手,喊道:“郑宣传,记得写了文章给我们军部发一篇,我们也在军报上登一登。”
  这可是别开生面的军婚呢,军民同乐,值得宣传。
  郑毕臣麻溜地从树上溜下来,赵金义扶了他一把,小声道:“那边那个老婆子是不是宋占文他娘?”
  郑毕臣低声道:“正是呢,看她们嫉妒得脸都扭曲了。”
  他心里却冷笑,这会儿嫉妒?让你们哭的还在后头呢。宋占文不干净,宋占刚就干净?等宋老婆子的那两个儿子也被打回原形,退回乡下大队来种地的时候,她才知道什么叫报应呢。
  姜芸靠在袁野身上,眉眼都是温柔的笑意,她对袁野道:“你看,这些人多简单,多开心啊,这就是烟火人间啊。”
  袁野揽着她的腰,帮她把红大衣的帽子戴上,笑道:“也许这就是神仙爱下凡的缘故吧。”
  姜芸轻轻地戳了他一下,“说得好像你懂似的。”
  袁野颇为无辜,“戏文里都说了啊,牛郎和织女,董永与七仙女,就连巫山女神都有襄王不是?”
  姜芸:“呀,要是这样,那蒲松龄的聊斋才好玩呢,也不知道咱们村那只大黄鼠狼到底成精了没有。”
  袁野肯定道:“它就是只黄鼠狼,成不了精的,建国后不许成精。”
  姜芸乐不可支,捶了他一下,“你知道得又多了,我饿了,咱们回家吃饭吧。”
  她就去招呼李明义和赵金义、郑毕臣几个,“你们工作那么忙还特意跑来一趟,真是多谢呢。”
  李明卫笑道:“放心吧,我饿了三顿饭,一定会吃回来的。”
  郑毕臣也笑道:“我一定要给李连长把婚宴大醉图给拍下来,到时候登在你们军报上,哈哈。”
  赵金义:“李连长不要面子的?”
  李排长现在是连长,调往省军区的文职办公室。
  他和袁野都去了省军区,给吕团长郁闷坏了,原本以为自己的小诸葛给自己找到了一个赵子龙,没想到最后俩人一起跑了,亏大了!好在都是人才,去了省军区他也脸上有光,所以想想还是高兴的很。
  他虽然没来,却让李明卫给袁野带了贺礼,十斤瓜子,五斤糖块。因为有他给的这些,婚礼上才能给老人孩子们撒糖吃。
  这几天各大队都在杀猪,红丰大队也不例外,另外陈家大队也给送了猪肉来,荆琪还给送了十斤,足够他们结婚请客用的。
  所以婚宴上就有大盆的杀猪菜,猪血、猪骨头、猪蹄膀等,加上白菜豆腐粉条,满满地炖上几大锅,再把韭菜炒鸡蛋来上一盆,足够大家吃得眉开眼笑的。
  姜芸和袁野一起给坐在上座的爹娘还有福爷爷敬酒,希望他们身体健康长命百岁,一家人平安喜乐。
  她眼里含着泪水,“爹、娘,以后你们都不用为我操心了,我和袁野会好好孝顺你们的。”
  袁野笑了笑,“爹,娘,你们放心,我会好好照顾姜芸和孩子,我和姜芸一起孝顺你们。”
  丁桂梅这么要强的老婆子,都忍不住开始一个劲地掉眼泪,憋都憋不住。
  姜晟赶紧拿手帕给丁桂梅擦擦泪,再给自己擦擦,“好,好,好!”
  福爷爷笑道:“经历风雨才见了彩虹,这下子苦尽甘来。”
  小海小河那一群孩子也挤过来,纷纷安慰丁桂梅和姜晟。
  福爷爷道:“姥娘姥爷这是高兴的。”
  小河:“我知道,流下了幸福的泪水。”
  他还转首看看姜芸和袁野:“娘,袁野叔叔,你俩怎么没有流下幸福的泪水呢?”
  姜芸不好意思起来,“我饿,没有力气流下泪水,吃大肉去了。”
  等一顿喜宴吃完,天色就晚了。
  红彤彤的日头挂在西天,照着屋顶的皑皑白雪都镀上了金红的光芒,非常应景的喜气。
  亲朋们都回家的回家,告辞的告辞,丁桂梅等人也回红星大队,等着三日后小两口回门走亲戚。
  而李明卫和赵金义两个,晚上就和郑毕臣一起被安排去福爷爷家。
  不过现在不到睡觉时间,李明卫还不想走,他觉得怎么也得等八点来钟再喝一顿,非要把袁野给灌醉不行。
  参加婚宴闹洞房,不把新郎喝醉那能叫闹洞房吗?
  袁野倒是不怕,还非常开心地陪他们喝呢,郑毕臣先顶不住了,然后是赵金义,宋占国和宋占杰几个就说先帮福爷爷把人送过去。
  小哥俩看李明卫那么能喝,就凑过来给他换大碗,小河:“李伯伯,你用小酒盅多没意思啊?大碗才厉害呢,武松不是三碗不过岗嘛,我瞧着您得九碗!”
  小海纠正:“武松喝了十八碗。”
  李明卫已经醉意朦胧了,他还记得争辩,“武松喝的什么酒?和咱们不一样,他那酒度数不行,也就相当于啤酒吧。”
  小哥俩就开始算了,度数不一样那就减低数量呗,一扒拉就咕嘟咕嘟倒了一大碗,笑道:“李伯伯,一大碗总行吧?”
  李明卫看那一大海碗老白干,立刻怂了,“哎呀不行,醉了醉了。”
  小哥俩还喊呢,“李伯伯,没醉,快喝了吧,我们扶你呢。”
  李明卫喝了一口,就拉倒了,“剩下的我明儿再喝。” 宋占军负责送他。
  等李明卫被小哥俩给灌走,他们俩也追着过去福爷爷家睡。
  到了院子里,小海还回头喊呢:“袁野叔叔,你记得关门啊。”
  姜芸拿了他俩的棉大衣追出去,“穿上大衣啊,冻感冒了。”
  小河笑嘻嘻地搂着姜芸的颈,附耳小声道:“娘,你说我们要不要叫袁野叔叔叫爹啊?”
  小海道:“他那么年轻,我总觉得是哥哥呢,叫不出口。”
  姜芸笑起来:“你们随便,袁野叔叔不介意。”
  小河:“可能等夏天他晒得再黑点就老成了吧?那时候就叫出来了。”
  在他们眼里袁野实在是太年轻了,关键他刚被捡来的时候傻乎乎的,不会说话,让他们觉得他比他们还小呢,现在改口叫爹,哈哈哈。
  姜芸可不想在这上面纠结,叫叔叔叫爹有什么关系呢?
  现在不少社员叫亲娘叫婶婶,叫亲爹叫叔叔呢,也没什么的。
  她亲亲他们的脸蛋,“真的去爷爷家睡觉?”
  小哥俩笑嘻嘻的,“对啊,我得去盯着李伯伯他们,免得他们半夜跑出来。”
  姜芸点点他们的小鼻子,“那就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