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他们
  看着她的车灯渐渐在黑暗中隐匿,心中那一朵内疚的火苗也变得忽明忽暗。
  “队长,你也去吧!不用陪我!”老金提醒他。
  他递给老金一支烟。老金摇摇头,示意不要。
  他便自己点燃了,用力吸了一口,红色的烟头在黑暗中一亮一亮的。
  “刚入行的时候,我爸跟我说,要尊敬老同志,他们是你的老师,每一个老警察的一生都是一本书,里面的血和泪值得用丰碑来铭记;要热爱你的同事,他们是你的兄弟,是和你生死与共的人,是战斗时你唯一放心把命交给他们的人。”
  你是我的老师,也是我的兄弟。
  当然,男人之间,这一句是说不出来的。
  老金便不再赶他走,也同他一样坐在地上,默默地不说话,只看着前方的黑暗,仿佛在那团模糊的黑暗里,有他平凡的一生。
  宁时谦没有打破这沉寂,只是一根接一根地抽烟。这样的时候,沉默便是最好。
  许久以后,久到老金几乎把他一生中记得的那些事回忆完,白驹过隙,沧海一粟。
  嘶嘶的吸气声后,老金拿了他一支烟,点燃,却没吸,只是夹在指尖,手指有些颤抖,“我是个粗人,没什么文化,这辈子就是个没出息的小警察,你嫂子也只有初中毕业,老实本分,相夫教子,我俩一辈子也没能挣几个钱。名扬从小聪明,是我们的希望,给他取名名扬,就是希望他有出息,不再像我们夫妻俩一样……”
  老金哽住了,一时说不下去。
  宁时谦默默地听着,也没打断他。
  老金吸了吸鼻子,声音里带了浓重的鼻音,“子不教,父之过,是我的错……”
  宁时谦动了动唇,原本想开解他,但又想,这种时候,即便他辨赢了,证明金名扬的今天不是老金的错又能如何?能减轻老金的痛苦吗?并不能,只怕他会更难受。
  “年轻的时候在派出所,成天忙得脚不沾地,值晚班、出差,回到家里也累得不想动,周末的时候加班,节假日加班,陪孩子的时间少得可怜。我一直觉得很欣慰,我的孩子很乖,成绩很好,老师嘴里的好学生,他妈回回开家长会都被表扬,毕业了又争气,懂得自己做生意,比我和他妈两个没文化的本事得多!哪里知道……哪里知道……他怎么变成了这样!怎么变成了这样……是我的错……都是我这个当父亲的错……”
  老金重复着这几句话,呜咽起来。
  宁时谦心里也在颤,只好说,“一切还没查清,也许跟他没关系。”
  老金摇头,“他变了,我知道。小时候他特别懂事,从不提物质上过分的要求,上次买车,他要买好车,我跟他细算,不能,咱们家就这点钱,要给他结婚买新房子,还要装修,没准人家姑娘还要彩礼,得省着来,他就不高兴,说这车开着没面子。我晓得他变了,只是没想到变成这样了……我这么多年警察没白当,如果跟他没关系,他跑什么跑?还有那些东西,怎么会在他车上?……我这个父亲不称职啊……”
  话题又绕了回来。
  “队长,我没有别的想法了,只想亲自查这个案子,是人是畜生我都要把他拎出来,给一个交代!”
  两人就这么坐了一晚,有时候老金唠叨几句,有时候什么话也不说。
  太阳总会升起的,无论黑夜多么漫长。
  真相,也总会揭开的,无论过程多么难捱。
  不知什么时候,天色泛了白,周遭的寂静渐渐被打破,动静多了起来,车声、人声,越来越清晰。
  分局第一辆车开进来的时候,他俩站了起来,老金直接去了技侦门口等。
  宁时谦知道说服不了他,便随了他。
  一直等到技术报告出来。
  徐素送出来的报告,没给老金好脸色。
  自从徐素的心意遭到宁守义拒绝以后,整个刑侦支队都成了池鱼,徐素见到他们任何一个人都没好脸,但是,这个时候,老金哪里还有心思关注这个?拿了报告就回宁时谦那里报告。
  关于静宜园杀人案的第一次会议召开,会议桌上已经摆放着法医的尸检报告和技侦的检验报告。
  “死者的死亡时间是9月3日,也就是昨天中午12点到两点之间,全身十七处刀伤,腹部七道,刺破内脏,其余十处在头部、背部、腿、胳膊。死者死前注射过冰毒。”
  宁时谦说完拿起技侦的报告,“根据现场的指纹来看,案发当天在房间里的不仅仅只有金名扬和死者两个人,一共五个人的指纹,沙发上、地上取到的体液……”
  宁时谦顿了顿,看了眼老金,见他目光呆滞地看着前方,硬着头皮继续说,“证明当天发生过淫乱。玉米地里埋着的衣服,证实是金名扬的,衣服上的血是死者的,刀上的指纹不止一个人,其中有金名扬,金名扬的车,方向盘上有金名扬的指纹,其它地方,如车窗、把手等地,还有其它不同人的指纹,其中一部分和房间里指纹重合,车里的血迹,和死者的吻合。”
  他合上报告,“段扬,说说你审讯的情况。”
  “是。”段扬打开笔录,“据静宜园其他业主所说,302室经常有男男女女在里面放很吵的音乐,又唱又跳,很是扰民,提过几次意见也没有用。9月3日那天,听见里面发生争吵,还有尖叫声,业主们已经习以为常了,所以没有特别注意,大约在一点四十左右,四个人从楼道出来,开车走了。静宜园监控已经调了出来,当天的五个人身份已经证实,其中一个是金名扬,三个小姐,还有一个也是经常出入静宜园的男人,叫张建,业主说,是和金名扬一起做生意的伙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