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年级的时候?”
  “我猜你没什么印象吧。”许之枔微微呼出口气,把手机正面朝下扣到桌面上。“没事。人生快意多少事,桃红柳绿沐春光——”
  “我……好像有点印象。”付罗迦怀疑他是在叹气,紧张兮兮地推了下眼镜。“我好像——”
  “嘘。”许之枔上手摸了把他还笼着点水汽的头发,“忘了就算了,别想了。”
  付罗迦准备好的下一句被卡在了某个微妙的地方,没能说出口。
  气氛莫名地滑入了一个尴尬的境地。许之枔对着某个方向静默了一会儿,“桃红柳绿沐春光,沐春光——下一句是什么?”
  付罗迦在那个名叫《一中二三事》的文档里找了半天也没找到他背的地方,“……你在背哪一句?”
  许之枔重新仰倒在了靠枕上。“没找到就说明我背错了。不过这么接倒是挺顺口的。”
  付罗迦听得懵懵懂懂。
  但是他提了个简单但富有建设性的意见。
  “……要不然你还是去主持吧。主持能拿着台本说话。”
  最后两个人在沉默的身上轻而易举找到了默契,时间一到一点半,就各自盘踞着沙发一角不再出声。
  付罗迦默认许之枔是在午睡。
  下午两点的时候他还很清醒,看着和沙发靠枕扎在一堆一动不动的许之枔,向茶几上震个不停的手机伸出手,准备把闹铃关掉。
  “是老歌了呀。”许之枔突然出声。
  他说的是闹铃。
  付罗迦就让手机多响了会儿,“……是12年的冠单。”
  许之枔跟着哼了两声,没哼完就开始笑,“我这个调——”
  付罗迦想了想,诚实点评:“但还是有意境的。”然后接着许之枔的继续轻轻哼了下去。
  “哇。”许之枔抛起一个枕头又接住,“鬼斧神工。”
  “……啊?”
  “我是鬼,你是神。”
  “……”
  “那我去学校了。”许之枔把枕头规规矩矩摆好后坐起来,“下午等我过来。”
  “不用。”付罗迦也跟着他站起来,“我送你下去。”
  许之枔:“电梯有密码吗?”
  付罗迦:“?没有。”
  许之枔:“那你就去卧室补个觉,不用跟我一起啊。”
  付罗迦罕见地坚持了:“我送你。”
  许之枔似乎意会到了什么,站到阳台边往外看了会儿。
  付罗迦把防盗门打开了转身等他,半晌许之枔指着空调外机上的绿植问了句,“这种只有绿叶子的盆栽叫什么啊?”
  “……绿萝吧。”
  防盗门在他们身后关上了。许之枔走了没两步又问,
  “它开花吗?”
  “……一般不。”
  太阳光抹在地面上,像铁板上的一层菜籽油。
  楼下没有什么让人紧张的东西。单元楼前一些中午回来时没见到的小吃摊子倒是推了出来,摊主在大太阳底下舞勺弄铲,在便携煤气灶上捣鼓出烟火气。
  再往前走,临近门口的地方有一片路面被二期楼盘装修时进出的重卡碾得稀烂,小区形同虚设的物业部门只扯了根警戒线一围了事。警戒线是早就不见了,现在人人都在上边自由穿行——许之枔每次骑车从这里进来的时候,付罗迦都不得不四脚并用才把自己固定住。
  这个点从小区里往外走的学生挺多。年纪小的喜欢在那片烂地上捡些水泥块的边边角角,扔来扔去;围着那些摊子买东西的基本都是中学生。
  上班的人也不少。其中有几个是提着包穿地税局制服的中年女性,付罗迦下意识想绕开她们——多半是他妈同事,能叫出他名字跟他寒暄的那种。
  门口一家奶茶店里站着几个穿着一中校服的。
  许之枔把自行车推着,往那边扫了一眼。
  “要不要换另外一个门出去?”付罗迦以己度人。
  许之枔摇头,“你先上去吧,有事的话,打电话或者微信都可以。”
  “……好。”
  “应该不会再有人找你麻烦。”许之枔像是经过了一番纠结后才说出了这些话。“学校里不会,学校外边的话……只要我在你旁边就不会出问题。”
  付罗迦没说什么。
  “反正没什么可怕的。”许之枔转过脸按了按车铃,“——你下午想吃什么?”
  “付罗迦!!”
  横空突然劈来这么一道声音。是女声,很清脆很雀跃,而且分外耳熟。
  付罗迦停下脚步,忽然想叹气。“……她下午怎么这么早就出门了?”
  许之枔:“啧。”
  孟悦和跟她走一起的女生都没穿校服——所以付罗迦刚刚没发现她们就在前边。
  那个他之前没有见过的女生站得稍远一些,在孟悦叫了他名字后看都没有往这边看。她打着把纯黑色的遮阳伞,个子高挑,长卷发长裙,妆容秾艳,眉目间萦着股冷气。
  “许之枔你怎么又来这边啊!你家离这儿挺远吧?”
  那女生听到这句话才瞥过来,朝许之枔一点头。
  孟悦抱起手臂。
  许之枔:“这位是杜燃的女朋友。”
  付罗迦:“……啊。”
  许之枔态度熟稔地向她介绍:“付罗迦。”
  女生又朝付罗迦微微一点头,“钱妙洁。”然后又一言不发了。
  她的态度很容易就能让人看出来,她跟经常跟在孟悦后边的那群女生不一样。
  “这么晒,能不能换个位置说话啊?”有钱妙洁这个比她高了半个头的女生站在旁边,孟悦说话仍然气势不减。
  付罗迦:“你们慢聊,我先回去了。”
  许之枔:“行。”
  然后不约而同抬步走人。
  “诶!!付——”
  话音被一阵绵长的自行车车铃声给吞没了。
  付罗迦把门反锁,拉了窗帘,进卧室打开电脑。对着桌面右下角的日期发了会儿呆后开了局游戏,毫不意外输了。
  他又点进某个文档,把一部播放进度为27%的电影拖了出来。
  过了半小时,画面依然暗淡,剧情依然沉闷。
  ——一只山羊越过山岭,看到干枯的河床。河畔的芦苇荡里爬出一只腿脚不齐全的狗,狗朝山羊呜咽一声。
  山羊跟着那只瘸狗钻进芦苇荡,看见手□□缠的两具人体。他们紧密贴合,仿佛合为一体,连蛮生的野草都没法找到他们躯体间的空隙。
  镜头拉进拉进再拉进,给了他们的脸一个大特写。
  付罗迦拧起眉毛。
  他不太记得前27%的情节了。这是前几周他妈一个人去看外公,他一个人在家时从网站上下来看的。有个暧昧含糊的片名,唯一的标签是“公路电影”。
  然而这片子里实际上连条山路都没有。
  但是这个画面搭上这个配乐莫名就有些吸引人,他一次也没看进度条,一直到演职员表出来。
  他把桌子上的纸团都扔了,又去客厅倒了杯水。许之枔走的时候顺手烧了一壶,现在冷热正好。
  付罗迦手心被玻璃杯里的温水煨着,忽然觉得难受。
  把音乐最大音量外放都没用。
  他跪到床边,头埋进被子迷迷糊糊睡了一阵。中途手机响了几次,有几次他似乎是接了,但挂断后又完全不知道自己说了什么。
  偶尔被自己闷得不舒服了,仰起脸看了看通话记录,一个是保险公司的,其余全是许之枔。他回拨过去,没等接通又睡着了。
  最后付罗迦是被敲门声叫醒的。这感觉就像在历经死而复生的过程——麻痹到极致的手脚一点点回暖,脖子慢慢回转到正常角度,大脑能用来思维的部分被注入血液——
  他几乎是全身都挂在了门把手上才把门弄开。
  “晚饭。”许之枔向他展示手里的包装袋。“你点的盖浇。”
  “……我点了什么?”
  “海鲜盖浇。”
  “……七星斋的?”
  “对呀。”
  “……”付罗迦耙了耙头发。“钱我微信转你吧。”他都不知道他自己这么惦记这个,一百二十八一份的闭着眼说点就点。
  “不用。”许之枔看了他一会儿,“你睡了一下午?”
  “……差不多吧。”付罗迦点开微信,直接转账。
  “吃药没?”
  “……”
  许之枔把餐盒放到餐桌上,“你杯子呢?”
  “你要用?在我卧室电脑桌上。”
  许之枔进去了。付罗迦搬来椅子坐下,掀开盒盖,对着食材琳琅丰富的浇头心中先叹了声:“一百二十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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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今天有点少哈~
  倒是有不少套路在里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