鸡年大吉
  宝珠看着整个人虚脱的瘫倒在地上的孟氏,内心没有一丝波动,如果说以前这个大伯娘给她的印象是偷奸耍滑,现在她眼中的孟氏就是一条毒蛇,随时都会逮着咬你一口。
  虎毒尚且不食子,大伯娘居然连自己的女儿都要害,跟这种人在一块迟早会被她害死。
  幸好,她这大伯还不算笨,提早和她划清界限。
  随傅二牛而来的孟家村里正此时并不在意一个出嫁女被休回来的事,对他来说,被大田村押下的那几个村民才是最要命的。
  “大春啊,我们村里的这几个小子你打算怎么处理啊。”孟家村的里正和田大春的爹一个辈分,今年已经七十多了,被那群难民关了两天,每天都担惊受怕,现在整个人虚弱的厉害。
  “他们只是一时糊涂,大家都是连着亲的,难道要眼睁睁看着他们坐牢不成,算我豁出去我这张老脸,你们就放他们一马吧。”
  孟里正老泪纵横,他何尝不恨这些勾结外人的不肖子孙,可是这事要是传出去,那他们整个孟家村的名声就臭了,他有何脸面去见九泉之下的列祖列宗啊。
  几个族老也都是半个脚迈进棺材的人了,几个老头齐刷刷的跪倒在田家村人的面前。
  “叔,你们这么做什么,是想逼我们不成。”田大春哪能受他们的礼,急忙避开,语气中略有不满。
  围在一起的村人纷纷想去把他们扶起来,几个心软点的更是帮着劝起了田大春。
  “反正我们也没什么损失,我们几个村之间一直都有姻亲,闹得太僵大家面子上都过不去,要不就算了吧。”
  “算个屁。”田大春忍不住爆了粗口。
  “要不是傅家的老三提前得到消息,我们早有准备,加上祖宗显灵,我们才逃过一劫。不然你觉得我们会是什么下场?”
  田大春的眼神从在场每一个脸上划过:“现在和我讲什么情分,他们帮着外人想打劫我们的时候有想过什么情分吗。”
  “你们怎么不去看看石生和大寿他们,现在还在床上躺着下不了地,他们下手的时候怎么就不念着旧情。”石生和大寿就是昨个守在西山的人,被那群人狠狠打了一顿,性命无碍,只是估计得在床上躺个十天半个月。
  在场的石生和大寿的家人想到他们现在的样子就忍不住抽泣。
  那些刚才开口求情的人也不好意想了,在周围人异样的目光中退到了后头,狠狠唾弃了一下自己的里外不分。
  宝珠不禁对田大春肃然起敬,他们村的里正还是有一番见识的,没被那几个老头糊弄过去。看了一眼身边的爹娘,他们眼里对田大春的反映也是满意的。
  “他们也是家里没了粮,一家子都快饿死了,实在是没办法才会被那群人蛊惑的。”孟里正看在场的每一个站在他这边,还是厚着脸皮想替他们辩解。
  “没粮是我逼着你们卖的吗。”田大春的话让孟家村的几人老脸一红,是他们目光短浅,被银子晃花了眼,这能怪谁?
  田大春看着孟里正的目光里透露着失望:“孟叔,这件事我实在做不了主,要是这次我放过他们,是不是以后谁都可以来我们大田村撒野了?你年纪大了,这些事你也别管了。等县城解封,我会把他们交给县太爷,到时候是抓是放,都有县老爷做主。”说完转过头去,不再看他。
  “是、是我们强求了,我们走吧。”孟里正和几个族老颤颤巍巍的站了起来,今天一天,他把攒了一辈子的声誉都踩到了脚底下。可是,这也怪不了别人,都是那几个后生不争气啊。
  几个人走的时候把孟氏也带上了,已经被休的妇人,哪还有脸面再赖在那里,孟家的颜面已经经不起折腾了。
  孟氏也浑浑噩噩的任由着一群人把自己带走。
  孟家村的人都走了,剩下的都是自己村里的人,田大春总算能好好和大家伙商量一下怎么处理这些后续的问题了。
  “现在镇上和县城的城门都还锁着,不知道情况如何,现在愁的是这些人该怎么办,城门一天不开,我们就一天没法把人带过去。”
  这么几十个身强力壮的大汉,每天光粮食就得不少。
  村里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就是不接这个话茬,他们的粮食都存的够够的,但是谁也不想把这些粮食用来喂狗。
  “那些人也不用吃点很好,每家每户拿出点苞谷,混着野菜熬粥,饿不死就行。”傅传嗣看没有人接话,就开口提议道。
  一点苞谷村里人还不是很心疼。
  “就你家存粮多,我们家可没有多余的粮食。”说话的黄秀才,他没听傅老头的话,家里没有存够粮,现在哪还有地买粮去?只能靠着几个出嫁的女儿和仅剩的一些粮食度日。
  村里几户听了他挑拨的人家过得也是这个日子。
  “我们村还能安安稳稳的过日子多亏了傅家提早通知的消息,你们谁要是不满就给我滚出大田村,少在这里阴阳怪气。”田大春不是那些不识好歹的人,直接回怼了过去。
  黄秀才脸色一青,现在外头世道这么乱,要是被赶出去,哪还有活路。
  “我看传嗣说的没错,每户出两斤苞谷,村里几十户人家够他们吃一段时间了,至于人就放山脚那破屋子里,每天安排两人守着。”田大春一锤定音。
  两斤苞谷将将够一个成年人一天的饭量,村里人也不心疼了,个别小气的妇人也不敢在这时候触田大春的霉头。毕竟他族长的身份在这个礼教森严的时代是有极高的话语权的。
  *****
  回去的路上,芸娘见自家相公还是眉头不解,有些疑惑。
  “事情不是已经处理完了吗,你怎么还是一副担忧的样子?”
  宝珠被芸娘抱在怀里,也好奇的看着爹爹。
  “事情哪有这么简单。”傅传嗣摇了摇头。
  “现在只是出现了第一批流民,谁都不知道漓川还有多少难民向岭东迁徙过来。”
  这些未知恰恰是最让他担忧的,这一次是他大意了,要不是那些灵异鬼怪的事吓到了那些难民,恐怕这一场战役他们早就一败涂地了。
  谁知道后头还有多少这样的难民,难道他们还能全部寄希望于那些虚无缥缈的东西上吗?
  傅传嗣看了看懵懂不知的女儿,自嘲的笑了笑,亏他还说要保护自己的家人,到头来反倒还想着自己女儿保护。他在心中狠狠唾弃了一下自己。
  “还不知道朝廷有没有做出决策,要是任由这事态恶化下去,不知道明年的科考还会不会如期举行了?”
  傅传嗣因为守孝错过了前两次的科举,明年的那一场他势在必得。
  傅传嗣的科考是全家的大事,芸娘也很在意,可是事情不是他俩可以决定的。
  “爹,下雨?”宝珠不想看到自己的爹娘难过,但是也想不出什么解决的办法,只能想着要是能下雨就好了。农民有了希望就不会铤而走险了。
  “小傻蛋,老天爷可不会听你的!”傅传嗣被逗笑了,话一说完,就顿住了,老天爷不听她的,但是老天爷护着她呀,没准......
  晃晃脑,摒除这个不切实际的想法,现在他还搞不明白缠绕在宝珠身上的迷雾,谁知道这些福气的背后到底隐藏着什么,万一这些东西需要什么东西弥补,会不会对宝珠的未来造成什么不好的影响。
  他的心很小,只要自己一家过得幸福就好,黎民苍生的死活与他何干?
  “以后不许再说这句话了知道吗。”傅传嗣的表情很严肃,宝珠有点不太明白,但是她知道爹爹不会害她。
  “宝珠真乖,我们回去喝鸡汤,两只大鸡腿全给我们珠珠。”
  早上起得匆忙,宝珠只喝了碗白粥,这会儿早饿了。
  “鸡腿,吃。”一想到奶奶一早炖在灶上的鸡汤,宝珠的口水哗哗直流。
  肥嘟嘟的野山鸡,加了很多的山菇野菌,炖了一早上肯定已经皮酥骨烂,浓香四溢了。
  自家馋嘴的大哥还留在家里,要是去晚了估计连骨头都没了,宝珠挥舞着小手催着两人走快点,方才的不安早被抛在了脑后。
  傅传嗣和芸娘相视一笑,有时候没心没肺也是一种幸福。
  ******
  此时的锦乾宫内,一片寂静,谁都不敢发出一点响动,生怕被这宫殿的主人怪罪。
  自从漓川旱灾的消息传来,皇上已近几宿没睡好觉了,前个有一个宫女擦拭花瓶的时候不小心发出了点响声,直接被拖下去杖毙了。
  宫里的奴才都把皮崩紧了,就怕触了皇上眉头,把小命给丢了。
  “皇上,承恩殿来人了,说是四公主梦魇了,醒来哭着喊着要找您,说是有重要的事情汇报。”锦乾宫的大公公梁匆匆的走了进来。
  承恩殿是陆贵妃的寝宫,陆贵妃诞有三皇子和四公主,又极得皇帝的宠爱,她传来的消息梁还不敢拦下,只能硬着头皮进来汇报。
  正德帝皱了皱眉,放下手中的折子,心中有点不悦,这四丫头最爱出风头,脑子里总是有些不知天高地厚的想法,可是他宠爱陆氏,怕她伤心,只能对这个女儿格外优待。
  只是这个时候他可没心思再陪她玩这些小孩子玩的争宠的游戏了。
  “叫周太医去承恩殿给四公主诊脉,我公务繁忙,晚点再过去看她。”
  “诺。”梁低头退下,跟承恩殿的小太监说了皇上的旨意。
  *****
  “什么,父皇不是最宠我了吗,他怎么不来看我。”精雕细琢的紫檀香榻上,一个五岁左右的小姑娘不敢置信的问道。
  “仪儿”一个三十左右的美妇人坐在床榻旁,看到女孩的表现不满的皱了皱眉。
  只见那美妇人穿着一袭月白色镶银边的拖地罗裙,胸前的衣襟上绣着几朵盛开的白莲,一根细细的腰带勾勒出纤细的腰身,满头的乌发用几根玉簪挽起,清新雅致。一双弯眉似蹙非簇,朱唇微点,身上散发着一股空谷幽兰的味道。
  现在她生着气,眉头微皱,更是让人恨不得把心掏给她,换她展颜一笑。
  至少四公主霍令仪就很吃这一套,乖乖的低头认错了。
  陆氏对这个女儿很是头疼,半点没学到她的本事,还自认为自己的聪明才智天下第一,把别人都当成傻子,这宫里的人都活成精了,哪个看不明白。
  只是总归是自己的骨肉,“说吧,你闹这么一出到底是想做什么?”陆氏想想头又痛了,她可不信她这个女儿是真的梦魇了。
  “娘,我是真的做梦了,我梦到了漓川旱灾。”
  陆氏抚头的手一顿,紧张的抓住她的双肩:“说,这件事是谁告诉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