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怎么找来的这里。”谢临几乎是一瞬间走近白果身边,手有些颤抖地捂上白果冰凉的手背,哑声问,“手这么冰,下人都去干什么了?”
  白果没想到静王殿下能在这么黑的夜里一下就把他认出来,心跳的似乎更快了些,连呼吸都也开始有些不顺畅了。
  像小动物般敏感地缩了缩脖子,白果感受着谢临手心干燥的温暖,小声说:“我、我在顾府迷了路,不小心走来这里的……没、没有下人。”至于手凉,却是许多年来的老毛病了,白果一时不好解释太多,便抿了唇,小心看着谢临。
  谢临听着他磕磕绊绊又小心翼翼的语气,眼中的情绪一退,低低叹口气,捂着白果的手却没松开:“侯府的下人没有陪着你么?”
  白果摇头,许是跟谢临挨的太近了,他心如擂鼓,表情也多是局促不安。
  谢临心知他如今与人亲密接触便会有些害怕抵触的毛病,也不逼他,只是替他又拢紧了些披风,便转头对一脸惊讶看戏的谢渠道:“二哥不如先走一步?”
  谢渠没成想能在这儿碰见谢临家的准王妃,不由着拢拢袖口说:“原来三弟这是今夜有粉红佳人作陪,怪不得之前能忍着脾气那么好呢。”
  “这是昌平侯府长子,哪里就是二哥口中的粉红佳人了。”谢临淡淡看谢渠一眼,又转身同白果轻笑说,“这是豫王殿下,也是本王的二哥,父皇既是将你赐婚于本王,按规矩,你便是提前喊豫王殿下一声二哥也不为过。”
  白果愣了愣,见谢临正浅笑地望着自己,便不由自主地红了脸,随着谢临说的那样老老实实地喊了谢渠一句:“二哥。”
  谢渠听过,略皱了眉,扯扯嘴角,略有些敷衍道:“……三弟妹客气了。”
  白果对别人情绪的转变尤为敏感,察觉到豫王突然变得有点不悦,他便忍不住悄悄挨在谢临身后,又靠近了一点。
  细微的小动作连白果自己都没发现,却没瞒过早就将所有心神都放在他身上的谢临。
  谢临唇边带了些笑意,待谢渠终于先一步离开后,回身摸了摸白果披风下衣衫的温度,温声嘱咐道:“这几日天气转凉,若是出门,一定要记得多穿些。”
  白果还没被这么仔细关心过,况且对方还是堂堂帝王之子的静王殿下,这真是天大的恩赐与温柔了。
  这么想着,白果心头便多了些惶恐,只一边小心翼翼地贪图谢临能再多与他好好说些话,一边又怕自己又蠢又傻还笨嘴笨舌,根本不值当静王殿下的如此用心。
  而谢临看着白果那不知掩饰变来变去的表情,哪里还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硬是忍住想要低头亲亲白果,与年少许多的少年人诉衷肠的冲动,谢临到底只是揉了揉他的发顶,吩咐了太监去找了个手炉来给少年抱在手里,便不再有更多的动作。
  “……多谢静王殿下。”白果抱了手炉,耳根略微红了。
  谢临轻笑,扶了衣摆处坠着的玉佩,走在白果身前一步距离,状似不在意道:“上回下面的小太监回来,也是与我说,你多谢于我。这如今你在我面前了,还是只会说这一句?”
  白果愣怔一下,脸倏地更红了,停下脚步磕磕绊绊道:“殿下、殿下是好人,白果心里是、感激殿下的,您……对白果的关切,白果万、万……”
  他说的急切又磕绊,一句话既还没说完又结巴地特别招人不待见,若是那没耐心的只怕早就打断他了。
  可谢临不觉得,甚至满心满眼只有心疼,轻声说:“我知道的,你且慢慢说给我?”
  白果抿唇,不确定地看了谢临一眼才又尽力克制掉心底的畏缩。
  但他正要继续说,再一抬眼,白果却突然看到不远处,本该在宴席上的白恪突然出现在了顾府的一处屋檐下,面色惨白,双拳紧攥,仿佛是……失了魂?
  第15章
  顾子修迷迷糊糊从榻上转醒,醉酒后的头疼让他半闭着眼,只能扶着床沿坐起,心里想的还是要去前院给来贺喜的宾客敬酒的事。
  他怎么就睡着了?
  “子修哥哥你醒啦?”顾子修脑子里还没清醒透,一道娇嗔婉转的声音突然在屋里响起,还伴随着声音主人的惊喜,“你头还疼不疼,要不要喝碗醒酒汤?”
  顾子修睁开眼,白雨薇站在床边,笑意盈盈地看着他。
  屋内只有两人,烛火跳动,窗外是漆黑的天色,但顾子修眼下已经来不及思考自己昏醉了多长时间,他捂着偏疼的脑袋,声音里莫不是对白雨薇出现的惊讶:“雨薇你怎么在这里,我的贴身小厮去哪了?”
  “我是来喝子修哥跟二哥哥的喜酒呀。”白雨薇扶着顾子修的手臂一起坐在床边,亲密地贴在他身边,语气甜而无辜道,“而且我也不晓得子修哥哥的小厮去哪里了,原本想着进屋里歇歇脚,可没想到子修哥你也在。”
  顾子修喉咙有些干,把手臂从白雨薇手里拿出来,去桌边给自己倒了杯水,“你今日不该来的。”
  “怎么你跟二哥成婚,我就不能来找你了?”白雨薇语气微顿,眼里多了些可怜巴巴的神色,她小步跑到顾子修身后抱住他,不甘心说,“明明是我先遇到你,明明我们两情相悦,可就是因为一句嫡庶有别,如今你娶了二哥,倒是一眼也不想看看我了?”
  “我没有!”顾子修回身,太阳穴还在顿顿地疼,却还得先哄好眼前人,“雨薇,我之前怎么跟你说的?你不记得了?”
  白雨薇垂眸不语。
  顾子修将白雨薇靠在自己怀中,轻声说:“雨薇你也明白,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娶你二哥进门是我作为顾家嫡长子的责任,可我们不是说好了,待过个一年半载,我把你迎回家门,到时候我们一起努力要个孩子,到时候你与白意就是平起平坐的。”
  白雨薇捶他胸口说:“……可万一二哥不愿意怎么办?我二哥在侯府中素来飞扬跋扈,骄纵惯了的,他哪能会让我这个卑贱的庶妹与他平起平坐?”
  顾子修说:“我的傻丫头,你二哥既然进了我顾家门,那就是我顾家的媳妇……到那时,就不是他说了算的了。”
  白雨薇眼中闪过点满意,从顾子修的胸前抬起头,拉扯着他的手腕,更加得寸进尺道:“可一年半载太远了,万一昌平侯夫人中间做主将我指给别家了可要如何是好,不如子修哥哥你……”她逐渐放低了声音在顾子修身边耳语几句。
  顾子修听完,皱眉道:“不行。”
  “怎么就不行了?”白雨薇稍微抬高了声音,眼中突然蓄满泪水,“我都已经是你的人了,你若是不将我娶进门,那就是存心逼我去死!……还是说,还是说你对我二哥动了真感情,舍不得他了?!”
  “雨薇,不是你想的那样!”顾子修头更痛了,“我怎么会喜欢他?”
  白雨薇仰头,泪水涟涟:“那就等你们回门的时候,立刻向我父亲求亲!”
  “白雨薇!现在不是你耍小性子的时候!”顾子修被她逼急了,忍不住吼了她一声,白雨薇着实被顾子修吓了一跳,顾子修见状,沉下脸又道,“你让我回门的时候向昌平侯求娶你,可想过昌平侯府的脸面往哪搁、顾家在京里的脸面往哪搁?我顾子修可以不要脸不要名声,可顾家还要!”
  白雨薇脸色白了一下,咬住嘴唇,不敢说话了。
  “今晚你先回侯府去,等过几日……”顾子修想了想,也不好真把白雨薇给吓坏了,又放低声音轻哄,“少则一月,多不过半年,我顾子修发誓定娶你回府,好不好?”
  白雨薇小心抬眸看他一眼,不情不愿地点了点头。
  “够了。”
  哐啷一声门响,屋里的门被人推开,白恪青白着一张脸,抬着手指向顾雨薇:“四妹,你过来。”
  “……三哥?”白雨薇抓着顾子修的衣角,惊讶地看向白恪,“你怎么在这里?”
  白恪压着心底说不出的怒气:“过来!”
  “三哥,我与子修哥哥是真心相爱的。”看白恪的表情,白雨薇虽不清楚白恪早在门外听到了多少内容,但自己与顾子修的事肯定是瞒不住了,“哥,你就当成全我们,不要把今天的事说出去好不好?”
  “你住口!若非是我无意在酒席上看到你跟了上来,只怕是怎么想不到我的好妹妹,竟然与人私定终生,甚至还不知廉耻地……”白恪闭了闭眼,再睁开是对白雨薇浓浓的失望之情,“白雨薇你清不清楚,今天是你二哥与他顾子修的洞房花烛?!”
  白雨薇被白恪说的面色一白,顾子修也慌了,他上前一步,愈要辩解些什么,可紧接着白恪身后出现的人,却让他彻底惨白了脸,险些腿软跪下去。
  “静、静王殿下?!”
  谢临踱步走至屋前,仿佛没有看到众人脸上露出的各色惊恐,声音平静:“本王在不远就听见附近有些动静,好奇过来看看,没想到……”他轻笑一声,似乎发现了什么趣事。
  白果站在谢临身后,悄悄探出个脑袋,小心往屋里看,发现不止顾家少爷,竟然连白雨薇也在。
  而在静王身边的几个太监跟顾府下人也不禁露出惊讶之色。
  静王之前是听侯府大公子说看那白恪公子神色不对,才带着他们不放心地跟过来,原是以为白恪公子碰上了什么事,可如今一看,这大晚上的,顾家少爷身为新郎官不仅没在前院里同宾客陪酒,还跟一个未出阁的女子孤男寡女地待在一间屋里……
  几个顾府下人心里升起股不好的预感,觉得今晚怕是要坏事。
  顾子修还在故作镇定,同谢临行了一礼,道,“子修先前因不胜酒力,故而在屋里小睡了片刻,没成想睡过头,醒来时恰好看见白姑娘正要进屋歇脚,于是便说了两句话,谁知不过片刻,又被来寻白姑娘的白少爷瞧见了,便因此发生些小误会。”
  他的语气里似是带着些太过巧合的无奈,看向谢临的目光既忐忑又假装坦然。
  “哦?”谢临神色淡淡,“白少爷怎么说?”
  白恪一张脸此时又青又白,他心底存的是对妹妹的失望,但事关雨薇跟昌平侯府的名誉,白恪垂下头,低声说:“回静王殿下话……方才,是有些误会。”
  顾子修闻言暗自松了口气,而白雨薇心底却多了些计较。
  她本就对白意抢了她重上的男人有着说不出的嫉恨,所以今日白意成婚,她原是想要与顾子修成事,再逼迫顾子修干脆收她做为白意出嫁的陪滕,好先恶心白意一把。但没想到她还没有动作,顾子修便先醒了过来,于是就坏了她之前的一番打算。
  后来她又退而求其次地让顾子修在回门日提亲,但谁想顾子修这个负心汉竟还要她继续等下去!
  抬头看向静王那张俊美无俦的脸,白雨薇失神片刻,再面对顾子修,反倒觉得这个男人没了之前那般吸引她的魅力……但事情都走到如今这一步,她连自己的身子都在一个无名的夜晚交给了这个男人,决计是头也不能回了!
  咬了咬牙,白雨薇暗恨于白果的好运气,竟被赐婚成了静王的正妃,羡慕而嫉恨的同时,她望着静王,双眼突然潸然泪下,好不委屈。
  谢临见状,十分配合道:“这位姑娘怎么哭了,可是有什么委屈,你大可同本王说说。”
  白雨薇看一眼顾子修,梨花带雨地摇摇头,明眼人一看就知道这其中定有很大的隐情。
  顾子修看白雨薇这副作态,眉心一跳。
  “子修哥哥既然不愿说,那雨薇便直言了!”白雨薇一不做二不休,跪在地上哭诉道,“静王殿下有所不知,臣女与顾家少爷曾相知相许,互定终生,奈何家中主母偏爱嫡子不喜于臣女为区区庶女,于是便将我二人强行拆散,又将家中嫡子许于顾家少爷!臣女心中有情,终究还是忘不了顾家少爷,今日前来顾府……原是想要与顾家少爷一番诀别。”
  顾子修闻言,即使知晓白雨薇说的与之前两人相处时大有出入,但还是不忍心中动容:“雨薇,你……”
  白雨薇止住他的话,“子修哥哥,我心知你心底还有我这就够了。日后雨薇回到侯府,只希望你在与二哥哥恩爱之际,还能对雨薇有一点点的思念与怀恋,那雨薇便是死也甘心了。”
  顾子修:“雨薇!”
  两人双目而视,仿佛天雷勾地火。
  “够了!我昌平侯府的礼义廉耻的只怕都要被你丢尽了!你到底有没有想过你这么做,又让你二哥那什么脸面出去见人?”
  白恪看着这二人好似唱戏般的来往深情,内心只觉得一番作呕,他不明白为何曾经天真无邪的妹妹如今竟百般心机地想要嫁给顾子修这个男人,是因为十几年来她于府上同白意争来抢去的惯了?还是说真爱的力量有那么强大,便是让白雨薇委身做妾也甘愿?
  白恪不懂,只觉得白雨薇疯了。
  然而面对白恪的训斥,白雨薇却红着眼说:“三哥,二哥他失去只是一点点微不足道的脸面,可我失去的是爱情啊!妹妹是给昌平侯府丢脸了,可情之所至……妹妹实在管不了……”
  “好一个情之所至。”谢临突然轻笑着出声,“白姑娘与顾少爷的爱情故事感人肺腑,本王又向来心软,最看不得的便是棒打鸳鸯……”说到这里,他语气微顿,“白姑娘与白二公子本便是兄妹,若是充作陪滕嫁与顾府,兄妹二人共侍一夫,倒也算是一桩佳话。”
  顾子修闻言一怔。
  “白姑娘再不必哭,只是委屈你如此一来便只能他顾子修的妾室,你可愿意?”谢临漫不经心地把玩着腰间的玉佩,笑着说,“若是同意,你只点点头,这桩婚事本王便替你做主了。”
  话音方落,在场众人都震惊地看向静王。
  白雨薇心漏跳了一拍,千算万算都没想到被世人传说性情乖戾暴虐的静王殿下竟然如此善解人意。但不论如何,这对白雨薇来说,都是一个再好不过的机会,她舍不得放手,便屈身跪趴在地上,喜极而泣道:“臣女多谢静王殿下赐婚。”
  白雨薇听见自己声音颤抖着说。
  谢临淡淡“嗯”了一声。
  既然是王爷亲自点了头,下面的事就好说了。
  他身边的几个太监先是请顾家老爷跟夫人前来,与他二人知会一声,又让太监往昌平侯府跑了一趟,只与何氏说了情况是静王殿下赐婚,别管府上愿意不愿意,单单嫁个庶女做不入流世家子的妾罢了,连嫁妆都不必仔细准备,打包点金银首饰打发了就成。
  如此以来,还不过半个时辰,顾府的下人只端了两根喜烛过来,就让白雨薇跟顾子修站着拜了拜天地,这礼就成了。
  “恭喜白姑娘与顾少爷有情人终成眷属。”顾府几个下人象征性地恭喜道。
  顾子修这一天娶了俩,还都是昌平侯府的儿女,自然是高兴的很。
  他甚至从袖子里掏了把金瓜子,全赏给了屋里的下人,说让他们去吃喜酒。
  下人们欢天喜地。
  但白雨薇脸上的笑,就有些勉强了。
  因为她没想过……做顾子修的妾室,竟然只在这么简陋的一间屋子里,没有嫁衣,没有嫁妆聘礼,甚至没有对拜,没有见过高堂,只凭两根喜烛,就成了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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