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也是真难为他了,还要再众人面前摆出一副很受用的样子来。
  温柔深情地抚了抚月儿的额头:“好,撒娇鬼。”
  月儿看着面前这辆高高大大的德式自行车,高大梁,高座椅,把手抻出去老长一段。心中暗暗发恨,这东西设计的便没打算让女子来骑。
  他日若能有了足够的钱,月儿定要自己设计一款自行车,供女人来骑。
  不过那都是后话了,成不成还两说呢。此刻的月儿只能艰难地在韩江雪的搀扶下,大跨步上了自行车。
  她慌乱的程度根本不亚于当日学骑马时候。
  半是做戏,半是真害怕。月儿弯腰握着车把的时候一直在娇滴滴地喊叫着,一个劲地对旁边帮忙扶着车子的韩江雪说道:“你别松手,别松手,我怕。”
  月儿声线本就细软,拿捏得当的时候愈发清媚。再加上真有几分怕,声音颤抖着,听起来绵绵软软的,别说是男人了,就是楚松梅听着,都觉得生出一点怜惜之意来。
  楚松梅叹为观止,自己平生最讨厌这般娇娇柔柔的女子,可此刻的月儿却丝毫没有让她觉得厌烦。
  许是有了共同利益的关系吧,也生出了一点私心来。
  月儿在韩江雪的帮助下,终于扶稳了车把,慢慢开始走起直线来。
  乍一有了成绩的姑娘并没有如韩梦娇一般讨要奖赏,而是毫不吝惜自己的夸赞,对韩江雪惊呼道:“江雪你好厉害,我好想学会了!”
  她学会了,却是韩江雪厉害。楚松梅又一次叹服。
  见月儿逐渐掌握了技巧,一直车座后面跟着跑的韩江雪终于决定,偷偷松开了手。
  这回的月儿是真不知韩江雪放手了,高高兴兴沿着花园的轨迹骑着车子,可一拐弯,便看见身后空无一人,韩江雪正站在旁边向她笑着。
  这一次,月儿的慌乱,真的不是装出来的。
  她感觉胃都因着过度惊慌而痉挛了,她双手又一次颤抖起来,双脚却并不受控制地继续往前蹬,终于,在冲向了韩江雪的时候一下子失去了平衡。
  韩江雪眼疾手快,在月儿即将连人带车甩出去的刹那,靠着坚实有力的双臂将月儿狠狠抱在了怀中。
  二人共同踉跄后退了几步,最红还是稳当的站定了。
  惊魂未定的月儿脑子里骤然想起此刻还是在演戏,倘若往常,她定然是要问韩江雪伤到没有,不过此刻,她是个撒娇的小娇娘。
  她伸出小拳头,在韩江雪心窝处怼了一下,薄怒浅嗔:“都怪你,好端端的,为何先撒了手呢?”
  韩江雪开口解释:“我见你已经骑得稳了,便……”
  话还没说完,怀中的娇妻早已经双眼含泪,委屈巴巴地抽噎了起来。
  韩江雪心里没有了注意,也不知道这是演戏的一部分,还是真吓到了月儿,于是声线都温柔中带着愧疚起来。
  “抱歉,是我不好,你哭吧,哭尽兴了,罚我便是了。”
  过了好半晌,月儿终于在几番折腾之后学会了骑自行车。
  家中佣人也来告知午饭做好了,一行人便进了屋去。
  月儿趁着各位洗手的洗手,换装的换装的空当,拉过楚松梅到僻静处,问道:“怎么样,学会了么?”
  楚松梅心里没底:“学倒是学会了,只是该用在何处呢?”
  “当然是用在大哥身上了。”
  月儿拍了拍胸脯:“放心吧,这招准管用。只要你能想办法让大哥参加我的自行车赛就好了。”
  第五十一章
  老话所讲, 一根肠子八下扯, 月儿如今算是明白什么意思了。
  自打从“绝代芳华”接走那一天起, 月儿便觉得只要能活下去,诸事都是可以后行的。
  到如今, 却成了家里家外的一把好手。月儿才发现, 能者多劳,是当真的劳心劳力。
  一方面要顾着刚开业不久的生意, 一方面要准备礼拜天的自行车赛, 更重要的是, 还要抽空置办起韩静渠的寿宴, 一桩桩一件件都压在了月儿的肩头。
  饶是她有三头六臂,再是不急不躁的稳当性情,也是多有忙乱了。
  整日里脚打后脑勺, 连喝口水的时间都要算计着了。
  好在身边帮手确实得力,商场里刘美玲主内, 韩梦娇主外, 家里面又有着想要表现一番的楚松梅,一切倒是有条不紊行进着。
  这一日午饭,又是难得人回来得齐全,众人甫一坐定,韩静渠还没动筷,众人自然也没敢开餐。
  恰在此时,佣人走到月儿跟前来回:“三少奶奶,您店里来了电话说, 让您赶紧过去一趟。”
  月儿此时有了自己的事业,不过这小小事业于家人眼中,更像是哄小孩子的过家家把戏,无论如何是拿不到台面上来说的。
  大帅执掌东北万万人生死,谁敢在他面前说忙?可月儿知道刘美玲的性子,若不是十万火急的事情,万不会在这个节骨眼上寻她回去的。
  如此月儿如坐针毡,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
  她甚至不敢看向身旁的韩江雪,生怕自己一个眼神里带着点期许,韩江雪便会为了她坏了规矩。
  这个关键的当口,她们夫妻二人断不能与大帅起了冲突的。
  月儿就这样味同嚼蜡地强挨过了一顿饭的时间,到了终于可以离席的时候,已经距离来电话的时间过去了半个多小时。
  月儿一路催着司机赶过去,远远地见看见店员小红正在门口张望着,一脸的焦急,显然是在等月儿来。
  “到底怎么回事?”
  小红的急切里带着一点懵懂:“我也不知道美玲姐为什么那么着急,刚来了位客人,美玲姐便急了,让我通知您赶紧过来。”
  “人呢?”
  “被美玲姐请到贵宾室去了,好吃好喝供着呢,就等您来呢。”
  什么人,能让刘美玲如此大惊失色,月儿赶忙上了三楼的贵宾室,推门而入,看着一席黑色长款礼服,优雅又妖娆地喝着咖啡的女人。
  怒火一下子就窜了上来。
  不是别人,正是真正的明如月。
  “你怎么出来了?”
  明如月眼皮都没抬一下,仍旧搅动着手中的咖啡:“我又不是个死人,总憋在家里,还不闷坏了,出门逛一逛,既不犯法又不违规,与你何干?”
  与月儿相比,明如月的是那种线条更为凌厉的长相,骨架也更大一点。再加上留洋多年,深得法国人审美的精髓,很大程度上看起来更西洋范儿一点。
  月儿粗略打量了一番她今日之装束,珠宝配饰都是一等一的品级,想来价格不菲,应该是明母之物。
  月儿也终于明白什么叫做惯子如杀子了,想来这位明家独女便是从小这般备受疼爱,才会养成了无法无天,从不思虑前因后果的性格。
  “山高海阔的,离开锦东城,你爱上哪儿去就上哪儿去,我管不着。但是在这里招摇过市,你就不怕被人认出来?”
  “认出来?谁还认得我了?你以为我好端端的一个人,我长着这么漂亮的一张脸,却要每天带着这么一款大檐礼帽,还要遮着黑网格,我是为了什么!”
  明如月的优雅与从容慢慢难以为继,她修长白皙的颈子上瞬间出现了隐隐青筋,眸光里的急躁也愈发明显。
  月儿粗略猜测,她即便想要走出家门放放风,也断然不会来这般人流密集的地方的。更何况,是到月儿的店里来自取其辱。
  思量至此,月儿知道,她急了。定然有让她无法安心在家做起大小姐的缘故,才会这般狗急跳墙,来找月儿了。
  月儿这小半年来经历种种,与人谈判的技巧也愈发娴熟。
  对方越是急切,自己便越要稳坐钓鱼台。
  月儿清浅一笑,带着几分悠然,坐在了明如月的对面,不急不缓地转头对刘美玲道:“去给我也倒杯咖啡,这一过了晌午,着实让人乏困了。”
  见月儿晾着她,明如月薄有怒意,佯装起身:“既然你没什么事,我便走了。”
  月儿:“慢走不送,仔细遮住了脸,别叫旁人看了去。再好看,也没用了。”
  见月儿并不在意,一直在拿着腔调的明如月也没了底,刚抬起来的屁股又沉沉坐了回去。
  “你到底想怎么样?”
  月儿觉得好笑:“又不是我请你来的,有何诉求,不该是你来说么?”
  “你是不是特别想让我走得远远的?我可以走,不过我有个条件。”
  鱼儿挑眉:“说来听听。”
  “我需要你给我出一万大洋,我要折成美金。钱你给足了,我拿钱走人,今生咱们都不必再相见了。你继续做你的少帅夫人,我过我的逍遥日子。”
  月儿至此终于明了对方此行用意。看来明家对于这位久未归来的独女,耐心也并不十分充足了。
  或许久经别离,乍一重逢,千般好万般娇,还是父母的心头肉。这样寄生虫一般的在家中腻歪着久了,再掺杂上不负责任的行动给家中带来的不便,慢慢这份耐心与宠爱也就消耗尽了。
  一直追求自由的富家大小姐野性惯了,迫不得已时只得回了家,如今待得不厌烦了,又开始向往外面的天地了。
  临走时候还不忘了把自己仅有的价值拿出来榨上一榨,想敲一笔,拍屁股走人。
  月儿心底里冷笑,这等吃不了苦受不了罪,吸血蚂蟥一般的无用之人,却张嘴闭嘴谈着开放和自由。
  可鄙可笑却又不自知。
  月儿嗤笑:“一万块现大洋,明小姐,掂量好了,你这条命值这个价钱么?”
  明如月听罢,也是火冒三丈,拍案而起。她指着月儿的鼻子,气急败坏道:“你今天所得的一切,都是本应该是我的!你的丈夫,你的富贵,你的地位,甚至是名字!你是个连名字都没有的女人!”
  连名字都是借与旁人的,月儿心底多少升腾起一点落寞感来。她怎么没有名字呢?她叫袁明月,艺名沧海月,后来呢……
  月儿看着眼前人暴跳如雷的样子,一瞬间恍惚,可又转瞬间释然。
  跳梁小丑一般,即便生得俊美,可吃相也太丑了。
  “所以呢?明小姐这一万块大洋,是收得我取名费的是么?”月儿接过刘美玲递过来的咖啡,不紧不慢地手腕轻转,搅动着……
  “明小姐,你要明白,这世上还能尊称你一句明小姐的人已经不多了。别自己不识好歹,别作到最后,连这最后的一点体面都作没了。”
  月儿浅啜一口,将咖啡杯放在了桌上。
  “认清点形势,此刻你有什么资本和我谈条件?明先生和夫人纵然爱你,与明家家业,以及一大家子的性命比起来,恐怕这点爱也变得微不足道了。真闹起来,明家会不会弃卒保车,你自己掂量着。”
  月儿的声线渐渐放缓放沉,没了往日的娇俏,甚至趋近于嘶哑。
  “你说说,一万块大洋,买一条已经不该存于世的命,是不是都有点嫌贵了?”
  纵使明如月心智再过幼稚,也听得懂月儿此番话里的威胁意味了。这世上本就只有一个明如月,是她自己为了自由放弃了的,如今她又妄图把一切拿回来。
  明如月恼羞成怒,咬着后槽牙:“你不必如此猖狂,倘若家族为了富贵要弃我于不顾,我也不必留给家族什么面子了。索性大家鱼死网破,我倒想看看你这个婊/子出身的东西,能有什么好下场!”
  言罢,她深吸一口气,仍觉太阳穴在突突跳着,半晌才好整以暇道:“算了,我也不和你多废话了。我给过你机会了。既然你不愿意出这一万块大洋,自然有人愿意出这份钱的。我今日来是想替人捎个话的,今晚六点,在广德楼,有人想见你。”
  她拿起自己的礼帽,又恢复了甚是优雅的做派,娉娉婷婷转身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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