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宗祠阴冷,确实委屈她了。
  这算是,解释?
  她将头稍稍错开一点,结结巴巴的道:“没有的事,我就是不喜欢冯思珍的为人而已。”
  似乎有些不高兴她的躲闪,苏小千岁皱着眉又凑近了些。
  眼尾微挑,带着些许不满。只是那双眉眼生的太好,颇有些似嗔还怨的意思。
  沈衡不得不承认,这等姿色卖弄起来,确然比自己的有看头。
  只是眼见着他一点点靠近,心下难免有些慌乱。
  好在他只是就近拉住她一缕长发,极认真的建议。
  “这头发,该洗洗才是。”
  都不香了,他是跟她关系好才提醒她的。
  沈大小姐终于大彻大悟。
  握着颤抖的小拳头料想,自己前世定然是个十恶不赦的混蛋,调戏了大家闺秀的苏月锦。不然老天爷怎么会那么不开眼,今生就派了他来整她。
  冯思珍说的那个地方,是处灌木丛生的树林,盘根错节的老树枯枝同杂草相连,看上去甚是荒凉。
  沈衡在采药的时候曾经从这处地方走过,只是当时太过匆忙,又因外面绿荫极为密实,所以并未注意。
  此时正值深秋,虽说也是落叶遍地之时,但这里的叶子,却干枯的恍若隆冬。
  她捡起一片树叶轻捻了一下,刚想对苏月锦说:“这叶子怎地这样奇怪。”便觉着鼻间一股香气袭来。
  那香真的是极淡的,像是供奉在桌案上的香火味道,却一纵即逝的那样诡异。
  她下意识的屏息,想用手去捂住口鼻,却还是迟了一步。
  眼见着面前的场景变得模糊,枯萎的藤枝却突然像长了脚一般迅速滋长。
  深埋在土中腾起的树杆拔的丈高,疯了一样朝她席卷而来。
  根本来不及思考。
  她本能的抽出腰间长剑格挡,但那树枝就好似石头做的一般,如何也砍不断。抽在身上的古藤,钻心一般的疼痛,竟然比之刀剑还要锐利三分。
  她觉得心底异常烦躁,连带出剑的动作都比往日杂乱了很多。
  四周灰蒙蒙的一片,她找不到苏月锦的位置,只得一路躲闪着朝后面的方向退。
  “向北面跑。”脑中突然响起一道声音,她不知道那是谁,但是直觉那是可信的。
  脚下一个急转,正看到密林北面的一点光亮。
  是那里!!
  枯枝,树藤,整个丛林之中都蔓布着一种古老的腐朽气味。沈衡从未遇到过这样的境遇,只能顺着心里的声音朝着那道白光疾奔,眼见着就要踩到那亮光里面的时候,身子却突然被一股外力拦腰抱住。
  拼命挣扎间,她听到苏月锦轻声的安抚。
  “阿衡,是我。”
  似兰似麝的清香那样熟悉,她焦急着拉着他道:“快跟我走。”再晚,后面的树藤便要追上来了。
  他却没有动,而是自袖中掏出一根六叶绿草缓缓点燃。这东西是用来醒神的,他身上多少会备着一些。
  混沌的神志逐渐清明,沈衡怔愣的看着眼前场景,背后哪里还有什么粗壮的树藤,分明跟他们来时一样,深埋在土下,没有半点挪动过的迹象。
  身上被树藤抽过的地方也无半分伤口,甚至连衣料也只是因着刚才那通疾驰而凌乱了些许。
  再看向那道白光处,整个人不由吓出了一身冷汗。
  那里,竟然是一处断崖!而她的半只脚,已经踩到了涯边。要不是苏月锦及时拉住她,只怕她就要摔下去了。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她震惊的看向他。莫不是这丛林中有什么妖物不成?
  “是藤藻。”他轻抚她的脊背,指着不远处的几捧落叶:“是很古老的一种香料,即便不在炉中燃烧,一样会散发香气。闻到的人会莫名焦躁,进而产生幻觉。藤条指引的地方香味最盛,所以你会不自觉的朝这个方向跑。”
  沈衡看着悬崖边上大堆的枯叶,叶面齐整,方方正正的摆放在那里,显然是有人故意放置在那的!
  如果推论不错,悬崖的另一头,一定就是出口。
  可是“你方才不是也闻了?”
  为什么只有她一人产生了幻觉?
  他顺手摘下几片叶子捻了捻“我不怕这个,大约是幼时在敏贵妃那闻的多了。”
  不光是这些香料,连带一些带毒的草种只要吃的不多,都是没事的。
  他说的很随意,沈衡听后却半晌未及回神。
  他说的件事情,当年几乎惊动了整个庆元朝。
  皇后娘娘身子不好,生下苏王爷之后便几度缠绵病榻。圣上怜惜娘娘,亲自带着她去奉芜山拜访神医。
  只是苏月锦当时刚满周岁,实在不便上路,便将他交给了娘娘本家的姐妹魏敏照顾。
  敏妃擅香,性子一直都温温润润的,哪承想会为了保住自己儿子的地位而对一个孩子下手。殿中的熏香都是动了手脚的,等到被人发现的时候,苏月锦已经奄奄一息了,虽说捡回了一条性命,但身子底子却大不如前。
  他的内息一直若有似无,又无法运行轻功的症结就是出在这里。
  后宫纷乱,天家的孩子,生来就是不易的。
  作者有话要说:
  ☆、第二十五章手足无措的拥抱
  “你且等等,我飞过去将吊桥用绳结绑好。”
  每个人生来的路就是不同的,她不会什么悲天悯人,只走好眼前的路便好了。
  两崖之间的间距不大,悬崖的另一头还挂着破旧的吊桥。只是接口处的地方被斧头砍断了,想来必定是冯家兄妹误入之后让博古村的人有了戒备,因此直接断了这竹桥。
  苏月锦抬头看了一会儿,十分坦然道。
  “不用那么麻烦,你直接抱着我飞过去。”
  您已经将节操置之度外,能不能别将男女大防也看的那般淡然?
  她面上僵了僵,妄图唤醒他为数不多的自觉。
  “您就没看出来,其实我是个女的吗?”
  苏小千岁挺认真的看着她:“阿衡,这个光用看的,很难分辨出来的。”
  这个登徒子!!
  不用看的还能用什么?
  她不知道的是,在日后的某一天,她终于明白了这句话真的不是调戏的意思,而是。。。
  后续暂且不表。
  总之。
  看不惯你,又弄不死你,这句话本子上的经典名言就是她现在内心最真实的写照。
  深吸一口气,她道:“我的轻功虽然还说的过去,但到底没这样试过,还是将吊桥接上吧。”
  她还是担心会有闪失,那东西虽然看着有些年头了,中间串联的却是铁索。苏月锦不会轻功,但飞花踏叶的本事极好,借力踏过去是最万全的方法。
  然而苏小千岁却不甚赞同这个想法,指着她腕间道。
  “你不是有根上吊绳?缠在对面的古树上,跃起时手下也好收力。”这才是万无一失的做法。
  沈衡听后整张脸都黑透了,到底要让她强调多少次?
  “那东西叫千色白绫!!”
  自从上次采药的时候被他看见自己拿它勒死一只野猪之后,他就一直称那个为上吊绳。
  完全忘记了,她这种逼不得已的行为到底是因为谁说了一句:“好想吃酱肘子啊。”的结果。
  晃动着手中雪白的绸缎,她一字一顿的道:“它是用十二根金蚕线和三十九根抽丝的纤藤所制,利可封喉,柔可轻舞,不比你宫里的骚包瓷瓶便宜。”
  买的时候可是下了血本的好吗,好吗?!
  “恩。”他漫不经心的点头“五十一根线缠成的白绫,拴过去吧。”
  他爹库房里给人上吊用的就是这东西。
  他居然用了“拴”这个字!!
  沈大小姐粉拳紧握,但也知道争执的过程不会改变结果。只能愤愤的一甩袖腕,朝对面山崖绕去。
  脱手的白练灵蛇一般,迅速在对面树藤上绑了一个死结。
  用手试了试那力道,她讪讪伸出半只小胳膊:“等下,你要抱紧些。”摔死皇子这份重罪可比弄丢圣祖灵石的名头大多了。
  身体突然落入一个温暖的怀抱,异样的契合让两人都有些手足无措。
  虽然在这之前也有过一个拥抱,但那时的情况危急,根本顾不上其他。如现在这般心无旁骛的贴近,终是太过亲密了。
  沈衡抿了抿唇,很担心会让他听到自己骤然加快的心跳,却感觉他的内息也不如往日的平和。
  淡淡的冷香充斥在鼻间,她稍稍歪了歪头,意外的发现那张脸上一闪即逝的酡红。
  原来,他也在紧张。
  纵身跃起,两人的身影恍若在云间踏过划过的青虹,利落恣意。
  诚如沈大小姐所言,这条上吊,这条千色白绫的韧性确实极好,几乎没费什么力气便稳稳站到了对面。
  只是脚下才刚落地,便看见对面涯边急急亮起的数道火把。
  举着锄刀纷纷而至的村民在看见眼前的场景之后都显得有些惊慌。
  颤颤巍巍的村长这次是被人背过来的,一面用手捂着口鼻,一面喘息。
  隔着一道深深的悬壁,他们两两对视,一时之间竟然都不知道如何开口。
  沈衡知道这里的人都是善良的,即便布置这藤藻也只是为了保留一份净土。
  看着对面的乡邻,她郑重敛衽施了一礼,她和苏月锦的命是他们救的,她真心感激这段时间他们无微不至的照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