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第38章
  局中之局(三)
  一时间执法堂中气氛微凝, 居中而坐的柴长老轻咳几声,打破了沉默:“苏师妹, 这位闵真人有些疑问, 还请你说一说, 今日清晨, 你身在何处,所为何事?”
  苏长宁眼皮也不抬:“在倾宫峰观想修行。”
  柴长老点点头:“那之后,你又去了何处?”
  苏长宁看了闵真人一眼,正想开口,却被闵真人不耐地打断:“你多问这些作甚,只要在她身上找到我给血剑的追风紫金葫芦,那动手之人除了她,还能有谁?”
  紫金葫芦?听到这里苏长宁恍然,原来是这么个由头。
  那追风紫金葫芦看来的确是个高阶法器, 甚至法宝, 在闵真人想中, 血剑既然殒落,那换了是谁都会将那葫芦据为己有,物证既在, 就算她口灿莲花也动摇不得,是而才先向执法堂告发苏长宁杀人夺宝一事。
  可惜闵真人打得一手好算盘, 千算万算却没算到苏长宁全然没有将那紫金葫芦占为己有的意思,更未丝毫关注。
  此时被他提起,苏长宁才隐约想起还有此物在, 不过若不是一同与那修者被混沌吞噬,就是还留在紫霄东极了。
  心下越加笃定,苏长宁坦然直视闵真人:“紫金葫芦?莫非是那位‘傀儡’童子所携之物?”
  “‘傀儡’童子?”先前柴长老只听了闵真人一人所言,是以并不知内情,闻言便问道,“那又是何物?”
  宇文成周起身,站在苏长宁面前向他行了一礼,才道:“师妹多受惊吓,心境未复,先前已将事情始末说于我听,便由成周替她说明罢。”
  他修为与柴长老同阶,柴长老自然也不能十分驳他面子,加上那边玉容真人淡淡一句:“小柴,就让宇文说。”
  虽然没从阶下淡然而立的苏长宁身上看出一丝“多受惊吓、心境未复”的样子,柴长老便更是从善如流了。
  宇文成周便将苏长宁先前对他所言又复述了一次,他向来善于言辞,更兼说话间风度绝佳,令人听之不由自主地便感信服。
  没想到苏长宁这边的说法却大相径庭,一时间柴长老顿觉自己手上接了个烫手山芋。
  “柴长老,这小女娃向来狡诈多辩,倾宫峰想要护短无可厚非,何必与他们多言。只要搜一搜她身上,那紫金葫芦想必尚在。”闵真人果真是金丹真人,脸皮的厚度亦是非同寻常,宇文成周字字说的都是事实,在他这却轻飘飘一句话便全然否定。
  “搜查门中弟子此事……总不大好。”柴长老颇有些左右为难,他虽掌执法堂多年,不过遇上今日这种情况也是头一回,闵家是派内数得着的世家,倾宫峰更是五峰之内,两边都不是可以轻易得罪的,尤其他这几年寿元也是将至,要求得一粒凝丹丸尝试结丹,多结几个善缘尤为紧要。
  “柴长老,长宁问心无愧,当查便查。”苏长宁自然再坦然不过,“不过,闵真人话中句句说我行杀人夺宝之事,若是紫金葫芦不在我身上,又当如何说?”
  闵真人一时语结。
  他以己度人,真是未曾想到会有人对法器法宝视而不见,况且对苏长宁那等筑基不久的修者而言,那些不都是十分重要的么?就如同先前来与他交换条件的那个女修,不也是拿了他的一瓶混元丹后,便将苏长宁惯用法器、功法道基都说给了他听么?
  但是苏长宁的态度又如此自然,令他原本坚定的心又动摇了起来。难道追风紫金葫芦真不在她身上?
  怎有可能?
  柴长老听完苏长宁说的话,点了点头:“那说不得要冒犯苏师妹些许了。”
  “且慢。”出声打断的却是素离真人,“若是并不如闵师弟所言,倾宫峰弟子,也不是可以如此欺侮的。”他说话的语气仍是温文,却隐隐暗含些许煞气,眼神淡淡扫过闵真人处,说到“师弟”二字时,又刻意地顿了顿。
  素离真人如今已是金丹中期修为,这声“师弟”唤的名正言顺,却令闵真人额头青筋凸起,显然气得不轻。
  此时一直未曾出声的那位木真人冷冷道:“闲话不必多说。是与不是,一试便知。”
  果然是闵真人寻来的帮手没错。
  素离真人淡淡一笑,倒并不与他计较。总归苏长宁的人品他信得过,要落他们的脸面,也不急于一时。
  “苏师妹,请上前。”只见等两方都不再说话,柴长老方才说道。
  苏长宁依言上前几步走到阶前,但见柴长老请出一件灵气萦绕的梅花花枝形状法器,注入灵气后,便由他手中脱出,虚悬苏长宁头顶。
  “苏师妹,这是本门每代执法堂长老所掌之净梅枯枝,其间共有七朵花朵,每朵又分五瓣,若受修者身上灵宝之气所激,花瓣之上便会有宝气纷呈。”
  苏长宁点头:“长宁问心无愧,请长老施为。”左右青萍珠已融入她体内,并不会有暴露之虞。
  只见柴长老手中结印,激发梅枝中的灵气后,又操持它点上苏长宁头顶。
  一阵灵气动荡过后,那梅枝上流光点点溢出,柴长老看在眼中,心中暗道倾宫峰果然极是爱护这个弟子,她身上法器法宝倒真不少,不过……“闵真人,那追风紫金葫芦是闵氏一族支脉中所传,我也是有所听闻,可是雷火属性?”
  梅枝中的流光因为其上有紫霄开派祖师所下禁制的缘故,唯有柴长老一人能够看出端倪,闵真人即使修为比他高出一个大阶层,仍不知他看到的究竟是什么,兼之心中笃定,想是柴长老找到确凿证据了,于是便拿了一盏茶一面悠然浅饮一面答道:“正是。”
  柴长老松了一口气,招手收回梅枝,肃声宣布道:“看来闵真人是有所误会,苏师妹身上并无紫金葫芦。”
  “什么?”闻言闵真人重重将玉盏搁下,脸上的神色顿时极为难看。
  柴长老未明说,不过言下之意再明显不过,苏长宁在与那筑基修者动手后还未来得及回倾宫峰洞府便随宇文成周来了执法堂,现下说她身上并无紫金葫芦,就是说他信口雌黄的意思了。
  这还没完,只见苏长宁一脸淡然地续道:“若是真人想寻紫金葫芦下落,长宁或知一二。”
  没等闵真人有所反应,那边素离真人便轻轻一笑,看似温和无比的目光向闵真人身上扫过:“长宁,你说便是。”
  那边玉容真人也点了点头。
  闵真人一句话生生梗在喉头进退不得,想要发作,看素离脸上神色,又只能苦苦压抑下来。
  比势力,闵家的确不惧倾宫峰,不过素离如今修为在他之上,要是护短不讲道理起来,在此处就将他灭杀,那便是大大不值。
  于是闵真人好歹是压下了胸间的满腔怒火,阴冷地看了苏长宁一眼,只“哼”了一声,不再说话。
  “柴长老,不妨请传樊桐峰君师姐一行。”话说完,苏长宁便抬头看向柴长老,形状优美的双眸之中波澜不起,仿佛仅是陈述一个事实。
  或许,她所说的,便是事实。
  那一刻,柴长老心中如此想法竟油然而生,于是当即唤入职守弟子让他去请君宛烟不提。
  “长宁,坐下喝茶。”执法堂在县圃峰,地主之谊的确该由玉容真人来尽。方才苏长宁嫌疑未清,她不好开口以免被人认作偏私就罢了,现在冰山一角已显,一面她戏看得开怀,一面便也招呼起来。
  苏长宁从善如流,在宇文成周下首坐定,端起玉盏轻啜,看起来正是悠然无比。
  片刻之后,君宛烟到场。
  说来也有趣,苏长宁两次在执法堂中,君宛烟似乎也都在。只不过,前一次是无心,今次便是有意了。
  君宛烟一行入厅中阶下,见素离真人玉容真人都在,苏长宁更是悠然品茗,心中便是一沉,忙将目光投向闵真人,没想到又被他冷冷地瞪了回来。
  “君师妹,事情便是如此。”此时君宛烟也仅是因为苏长宁的一句话而被带来,柴长老对她也仍是十分客气,将前因约略说了说,才道,“不知君师妹可否由净梅枯枝一验,以证清白?”
  君宛烟脸上神色更沉,但事到如今她若不应,便是此地无银三百两了。况且现下老祖虽还未苏醒,毛团或许能帮她……
  净梅枯枝上,浮起了一层红色灵光,其间电光隐隐,却是组成了一个若隐若现的“闵”字。
  除却苏长宁外,在场众人瞬时都变了脸色。
  素离、玉容、宇文成周是果不出其所料的了然,柴长老是恍然大悟,闵真人是咬牙切齿,那位木真人则是脸沉地像是要滴下水来。
  还没等几个正主出声,木真人便站起身来:“本座族中尚有要事,先行一步。”说完便头也不回地几步跨出厅门而去。
  木氏一族与闵氏本是数十代的通家姻亲,木真人也是看在这点上,才来为闵真人壮声势的,但没想到以闵真人的身份,竟会做出如此抹黑小辈的举动,当即就拂袖离去了。
  “君宛烟。”此时柴长老也不唤她为师妹了,“为何这紫金葫芦,会在你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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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39章
  局中之局(四)
  君宛烟的脸色极是难看, 要是知道闵真人会有此一着,她又怎会在感应到紫霄东极阵法失效后巴巴地赶去, 拣了那个要命的葫芦?
  本以为自己是螳螂捕蝉在后的黄雀, 到头来却是百密终有一疏。
  君宛烟修行至此, 实在没有少自殒落修者身上取得宝物, 如同她在紫霄秘府中所用的那柄七星尺,便是由一个因在跨越界域时受了重伤以致身死道消的化神修者落入南华界中的遗体上翻寻得到的。是以她并不觉得收了闵家那修者的紫金葫芦有何大不了的,况且她还向闵真人透露了许多关于苏长宁常用法器、功法道基之事,拿一份酬劳也是理所应当,没想到此时却在执法堂中彻底地被翻了出来。
  净梅枯枝做不得假,紫金葫芦在君宛烟身上,已是事实。
  她再不甘愿,也只得将紫金葫芦自储物囊中取了出来,放软了语气说道:“我先前偶至东极, 见到苏师妹与闵师兄斗法, 本以为只是同门切磋, 没想到苏师妹最后竟下狠手让闵师兄彻底身死道消。而后苏师妹离开,我见到这葫芦,便……”
  “便据为己有?”出声的却是玉容真人, “况且,你既见同门斗法, 不死不休,为何不上前阻止调解?”
  君宛烟一时语塞,只是拿眼去看闵真人。
  可闵真人此时自身难保, 哪里还顾得上她。
  “柴长老。”此时苏长宁站起身来,向着柴长老说道,“既紫金葫芦去向已明,长宁便先告辞了。”
  柴长老心中也是明白,苏长宁刚从秘府中脱身,哪里会与闵家那修者有什么不死不休的仇怨,兼之又不是为了法宝,思及从前苏长宁未入内门时便与闵家有些龃龉,内情已然不难推测。
  况且现在素离真人不谈,玉容真人也是站在苏长宁一边,如何权衡轻重,他自然清楚。
  于是柴长老轻咳几声,才说道:“苏师妹才从秘府回转,又逢此事,想必也是劳累了,快回去休息罢。”
  素离真人点头:“成周,你同长宁一起回峰。”说着他又看了闵真人一眼,“莫要再让有心人所乘。”意思不言而喻。
  “弟子明白。”宇文成周起身应了下来。
  “如此也好。”说话的却是玉容真人,“长宁今次才自秘府脱身,又遇上如此之事,合该好好休整一番。下回再来县圃,便让萍儿陪你四处走走吧。”
  谢过玉容真人好意,苏长宁随宇文成周一同离开执法堂,回到倾宫峰。这一路果然格外平顺,再无波澜。
  数日之后,苏长宁才接到素离真人亲口传讯,齐明涵已回峰,即日便举行他们成为门中真传的仪式。
  正梳洗才毕,就来了早早的访客。
  不是外人,却是姜萍。
  “长宁,恭喜恭喜。”见她已换上了真传弟子的雷云纹服饰,姜萍笑眼弯弯,“果然这身衣服更衬你的容貌,大概再过些时候,我就要唤你一声‘师叔’了。”
  苏长宁莞尔,“你精进的也是不慢。若非囿于灵根所限,现在定也早就更上一层了。”
  姜萍摇摇头:“从前长宁你不是说过么,灵根对修者来说固然紧要,可总也有弥补之法。天生灵根无可改变,我便自己努力进益,虽比你们这些得天独厚之人慢一些,也不见得就落了下来,各人有各人的机缘,也没什么不好的。”
  “你能这么想就好。”苏长宁也是故意点出此事看她在进入往往天才辈出的内门后心境如何,一试之下,小姑娘果然未失初心。
  “说起来,长宁。”在向苏长宁送出自己的恭贺之礼后,姜萍又神神秘秘地凑到她身边小声说道:“有件事,想来你一定还未听说。”
  她也是早知道以苏长宁的性子是不会有打探消息的闲心的,这回问也不问,直接说道:“最近门中,像是要对世家出手了呢。”
  “嗯?”苏长宁闻言,隐隐觉得此事或与自己有关。
  “正是因为你的缘故。”姜萍猜到她心中所想,得意地笑笑才又续道,“先前那姓闵的不是空口白牙地诬赖你么,后来又牵出那个君什么的毫无同门之情的事,两下加在一起,前几日才传出消息,说是派中长老商议决定,君宛烟禁足樊桐峰二十年,闵家则要逐离紫霄山脉呢!”
  怕是紫霄派对世家也是筹谋已久,自己这件事不过是给了他们一个契机罢了,苏长宁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