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7章
  秦纮又惊又喜的问:“阿菀还没睡?”
  女侍卫不说话,她也不知道姑娘到底有没有谁,但既然姑娘这么吩咐了,就应该没睡。
  就算得了谢知的允许,秦纮也不敢贸然擅闯她闺房,他轻敲谢知房门,“阿菀。”
  “五哥。”谢知穿着练功服开门让秦纮进来。
  秦纮赶来时凭着一股意气,现在看到谢知气就全泄了,他垂着手、低着头跟谢知进屋子,被酒熏过的脑子开始晕乎乎的,紧张的鼻尖都冒汗了,他这是第一次进谢知的闺房,却紧张的连眼珠子都不转一下。
  谢知让他坐在蒲团上,秦纮跟木偶人似地谢知吩咐一声,他动一动。谢知好笑的看着秦纮,“五哥喝了多少酒?”
  “不多,大约就一坛子。”秦纮有问必答,他恍惚听军营的老兵说过,女人都不喜欢男人喝酒,他连忙解释:“我平时不喝这么多。”
  谢知说:“为了应酬没法子,平时不要喝这么多,伤肝。”谢知也会喝酒,或者说她前世会喝酒。她的酒量还是太公培养出来的,拿他的话说,喝酒不好,可国人的文化是酒桌文化,谢知一个女孩子必须要会喝酒,不能被人灌醉。她关切的问:“那你晚膳用过了吗?”
  “用过了?”秦纮不是很确定的说,他一直在喝酒陪人,没注意自己吃了多少东西。
  谢知猜到他应该没吃东西,起身轻唤清扬将她备下的宵夜,先让秦纮喝一碗小米粥垫胃,让秦纮吃点清淡的东西开胃后,才让人送上排骨汤卤肉面,她是知道秦纮饭量的,但特地没准备多烦恼饭食,让秦纮吃个五分饱就停手。
  秦纮吃完一碗面,觉得没饱,但又不好意思问阿菀要吃的,决定回去再吃点,却听谢知道:“晚上别吃太多,五分饱就够了。”
  “阿菀知道我的饭量?”秦纮努力维持面部镇定,心中欢喜极了,阿菀居然这么关心自己。
  谢知问秦纮:“五哥事情顺利吗?”
  秦纮说:“很顺利,大家都看到祭红珠和信件了。”
  谢知面露微笑,秦纮不放心的追问:“阿菀,你侍女能为何能模仿你的字迹?”
  “我让她模仿的。”谢知说,“有时候我懒得写字就让她来模仿。”
  秦纮颔首道:“你以后小心点。”能模仿主人的字迹总归不是好事。
  谢知笑着说:“她模仿的其实不是我的字迹,而是瘦金书,以后写瘦金书的人多了,大家就知道区别了。”
  秦纮道:“哦?你要出字帖?”
  谢知摇头:“我自己写字都不行,出什么字帖?”她看了看天色,对秦纮说:“五哥,时辰不早了,你回去休息吧。”
  秦纮依依不舍,好容易跟阿菀有独处的机会,他哪里舍得离开?但他也不愿意打扰谢知休息,他起身,“我告辞了。”
  谢知起身要送秦纮出门,秦纮不让她出门,他走出房门后,在谢知的墙角站了好半天才离开。他的举动都被侍卫告诉谢知,谢知无奈摇头,真是一个傻子。
  第二天果然不出秦纮和谢知说所料,他跟谢知的绯闻被闹得沸沸扬扬,其实王贵人一家的手段十分简单粗暴,可是往往最简单粗暴的手段效果最直接,尤其是这种带着香艳兴致的留言,更是让人乐此不疲。而且流言传着传着就失真了,不过经过一夜的发酵,流言中甚至都有谢知珠胎暗结的消息。
  这消息让秦纮不可克制的黑了脸,他明白流言的威力,也知道流言伤害程度有多大,一瞬间他也有点了解拓跋曜,他总不能阿菀外出,某种程度来说也是保护她,只是阿菀并不需要这份保护,他把阿菀想得太弱不禁风。
  秦纮想到同时传出的谢知迫害大皇子的谣言,这事不是秦家做的,谢家也不可能做件事,唯一的可能就是阿菀自己让人做的,秦纮微微一笑,阿菀怎么样他都喜欢,但不可否认,这样的阿菀让他着迷。所谓妻者齐也,大概说的就是这种感觉,阿菀是真正可以跟自己并肩在一起的伴侣。
  谢知跟秦纮的绯闻虽然京城大部分勋贵振动,但这也只是大家私下的笑话,但谢知迫害大皇子的谣言却让宗人寺非常重视,宗人寺卿再次入宫求见太皇太后,谢知并不算宫妃,她要是真将大皇子推入水中,这就不是宫中家务事,宗人寺必定要过问。
  太皇太后这两人也忙得焦头烂额,大皇子送回去就生病了,烧的浑身发烫,嘴里不停的喊着“曾大母”,到底是自己从小看到大的孩子,太皇太后哪里忍心把他丢给乳母照看?陪了他一夜,连这件事到底是谁主使都来不及审问,只让人把在场所有人都控制起来。
  等宗人寺卿入宫,太皇太后才知道一夜之间居然发生这么多事!她明明下令让人不许把宫中发生的事说出去,是谁违背自己命令?宫侍们早查明这件事,就等太皇太后问起。太皇太后一听是华阴让人传出去的,她气得将华阴召入宫中雷霆大发的训斥一顿。
  华阴跪着沉默不语,她的外孙不能当太子已经够委屈,难道这点公道都不给他吗?小孩子怎么会说谎?他说是谢知推他入水的,就肯定是谢知!
  第141章 风生水起(八)
  太皇太后看到她这倔强的模样, 就知道她是说服不了她, 也懒得跟她计较,挥手让她回去,同时又命人去详细查这两件事后面有谁再推动,她不信没人推动, 流言会传播的那么快。
  可所谓流言就是无处不在的, 这些天随着诸多将军入京,以及陛下即将获胜归来, 京城风起云涌, 太皇太后那些人想要在短期间内查到到底是谁推动流言,他们还真没那个本事。论舆论控制,谁的手腕能比得过来自后世的谢知?现代才是舆论为王,古代差远了。李家人听到大皇子被谢知推入河中的传闻担心不已, 李家老夫人立刻向宫中递帖子, 想要看看自己苦命的外孙。
  李家人自然也是听过宫中大皇子和太子互换的传言,但对李家来说, 不管大皇子到底是不是李贵人的儿子,他就是李家的依靠, 他要是有个万一,李家的天就塌了,所以李家老夫人急着要入宫探听情况。当李老夫人看到疲惫的太皇太后时, 她心中感动同时也浮起一丝疑惑, 太皇太后这么看重大皇子, 是否他真是崔家的孩子?不是李贵人生的?
  不止老夫人这么认为, 就是被太皇太后照顾一夜的大皇子也这么认为,他孺慕的看着太皇太后,细声叫道:“曾大母。”
  太皇太后看到醒来的大皇子松了一口气,随即严厉的问大皇子:“保平,到底是谁推你入池塘的?”虽然这一夜太皇太后已通过蛛丝马迹推断出是大皇子自己跳入池塘中的,可太皇太后还想最后确定,她不明白为何这孩子要这么做?就为了陷害谢知?谢知算什么?值得你一个皇子用生命来陷害她?
  大皇子畏缩的说:“是谢小娘子推我下去的。”
  太皇太后淡淡道:“保平,看着曾大母说实话,你到底是怎么掉入池塘中的?”
  大皇子低着头不敢说话,太皇太后也不逼他,过了好一会,保平突然放声大哭,小身子扑到太皇太后怀里:“曾大母你生气,我都帮你把谢小娘子赶走了!”从大皇子私心来说,他还挺喜欢谢小娘子的,她长得漂亮,对他也很和善,偶尔跟他私下相处,她都会逗他玩,还教自己如何解九连环,比宫里那些阿姨都好玩,可是曾大母不喜欢她,他也不喜欢她。
  果然是他!太皇太后心头涌上无力,“保平你为何要这么做?”太皇太后不解的问,她从来没教过承嗣和他后宫手段,他们是皇子,不需要学这种后宅女眷的勾心斗角。
  大皇子哽咽的说:“曾大母不是不喜欢谢小娘子吗?我就帮你把她赶走,就跟申贵人一样。”申贵人就是前面曾对怀孕宫妃动手,最后被拓跋曜赐死、尸体丢乱葬岗的宫妃。
  太皇太后倒吸一口气:“是谁跟你说这种事的?”太皇太后自负心狠手辣,但却不希望从小养到大的孙子如此。
  大皇子茫然的看着太皇太后,“大家都知道啊。”
  太皇太后追问他:“大家是谁?”
  大皇子哪里想的起来?只对着太皇太后不停的哭。太皇太后只好给他服下汤药,哄着他继续睡下,才召来宫侍仔细问询。她不是傻子,多年的后宫生涯让她很早就发现大皇子跳水有蹊跷,只是当时情况紧急,她只让人去私下询问太子身边的宫人,自己则专心照顾大皇子,现在大皇子醒了,太皇太后也有心情里追查缘由。
  宫人们昨天就问出真相,但一直不敢跟太皇太后提起此事,待太皇太后问起,众人才迟疑的面面相觑。太皇太后见状扬眉冷声问:“怎么回事?”
  最后还是太皇太后身侧的近身女官轻声禀告他们查到的传闻,太皇太后并非不讲理的主人,也不会随意迁怒,所以大家还是有胆子把这件事说出来的。崔太皇太后听罢沉默许久,她承认自己当初让承嗣和保平一起养,是担心承嗣长不大,就让保平代替承嗣。
  可现在承嗣身体那么健康?她怎么可能会拿保平替换承嗣?这件事要让承嗣知道,他们兄弟将来该怎么相处?这传谣言的人是要害她的承嗣!太皇太后心中怒极,但面上还是声色不露,沉声道:“查!把这件事查到底!我要知道是谁做的!”
  众人心中一凛,齐声应是,大部分人心中暗暗叫苦,这件事都过去了那么久,怎么查?痕迹恐怕早被有心人磨平了。
  华阴被太皇太后训斥了一顿,罚跪一个时辰,才有宫侍抬着出宫。她年纪也不小了,那里受得了这种苦?上了马车,人就瘫软下来,侍女连忙给她揉腿,华阴的乳母含泪道:“贵主,您这又是何苦呢?”华阴的乳母已经快六十了,有头发花白,她儿女早已子孙满堂,可她就是放不下华阴,才没有跟子女回去养老。
  华阴咬牙道:“我要不为这孩子出头?谁还记得那孩子?”那是她女儿用命生下来的孩子,就因为身体不好,就这么被人当弃子丢了,华阴想到女儿死后的惨状,泪水就止不住的往下流,“他要出了什么意外,我怎么跟明珠交代?”
  乳母迟疑的说:“贵主,我瞧大皇子也不是很像五娘子,跟李氏挺像的,倒是太子长得有几分像太皇太后。”
  华阴激动的反驳:“谁说他不像明珠?他眼睛鼻子分明就跟明珠小时候一模一样!再说李家是陛下的外家,大皇子不是像李氏,是像他亲祖母。”
  太子是太皇太后抱大的,对太皇太后十分亲近,对陈留这个时常会说曾大母坏话的外祖母自然没什么好感。他生来就是太子,拓跋曜不管他,太皇太后宠他,从小所有人都告诉他,他是储君,天下除了父亲和太皇太后,他最尊贵,没人告诉他外祖母是需要尊敬的。华阴说曾大母坏话,他小脾气一上来,就让宫侍去打华阴。
  宫侍自然不敢动手,太子就亲自动手,华阴贵为公主,哪里受过这种耻辱?就算后来太子被太皇太后呵斥住了,她也从此不亲近这个太子外孙。后来谣言传出,大皇子又有意跟她亲近,她下意识的就认定太子是李氏生的杂种,大皇子才是她真正的外孙。
  乳母见劝不下华阴,只能长叹一声,她只希望贵主不要再继续犯错,不然莫说太皇太后,就是崔家都不会放过她。
  华阴躺在马车上,一路摇摇晃晃的回家,还没下马车,就听到侍女们的阵阵惊呼,她刚想责骂侍女吵杂,突然车帘被人掀起,陈留气势汹汹的站在车前,华阴还没来及有什么反应,陈留就一把她拉出马车,扬起手掌“啪啪”就是几巴掌,“华阴,我上回就警告过你不要乱嚼舌根!”
  陈留今天一早起来,听到陈留又传对阿菀不利的谣言,气得早饭都没吃,带着侍女就到华阴公主府上候着,等华阴一回来,她二话不说,挽起袖子就对着华阴打了十来个巴掌。华阴都被陈留抽闷了好一会才反应过来,她脸涨得通红,尖叫着想要去挠陈留,可陈留怎么会让她得逞,她抓住华阴的手,再次很扇她几巴掌,才把华阴往乳母怀里一推,“敬酒不吃吃罚酒!”
  “我跟你拼了!”华阴奋力的想要扑到陈留身上,跟她同归于尽。
  陈留不屑的冷哼:“就你?”她上下打量着华阴,转身离开。她也知道见好就收,等宗人寺卿来了,她就又要去见太皇太后了,陈留心里还是有点怕太皇太后的。
  陈留带着侍女气势汹汹的来华阴公主府,又带着侍女趾高气昂的离去,在看到站在边上,满脸犹豫的崔贤,她冷笑了一声,“废物!”说罢仰头离去,要是她遇到这个情况,郎君怎么可能袖手旁观?
  崔贤被陈留的话激得脸上一阵红,一阵白,半晌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他见华阴状若疯狂的躺在乳母怀中,忍下心中厌恶,上前对华阴|道:“公主我们回去吧。”
  华阴双目血红的看着崔贤,抬手对他就是一个巴掌:“废物!”
  等谢知听说这件事始末时,陈留都已经带着丫鬟从公主府回来了,谢知闻言哭笑不得,又感动大母对自己的维护,她已经是第二次打华阴了。本来这件事她是想让阿娘出面去做的,她当然不是去打华阴,而是上门跟华阴上门讲道理,没想她们还没来得及行动,大母居然就出手了,甚至做的比阿娘效果还好。谢知拿着茶杯给兰花浇水:“既然大母都做了,那就照着我们计划行事。”她总要让太皇太后没有心情去找大母算账。
  “是。”摇光应声而下,她并不属于谢知的侍女,她是属于甲一培养的暗卫,专门为谢知做不能摆在明面上的事。谢知这次让人去传谣言,都是让暗卫去做的。至于她推大皇子入水的事,她知道秦家和谢家肯定不会主动传言,所以她早早就派人去怂恿华阴出面了。
  谢知在华阴身边安插了一个暗棋,说是暗棋也不尽然,这人本就是华阴身边的侍从,性情阴险尖酸,替华阴出过不少损主意。谢知派人暗中靠近他,助他增强对华阴的印象力,华阴两次不顾一切的在公开场合骂谢知,都是那人怂恿的。
  谢知暗想这一次用完,这人也该暴露了,他得到好处不少,也该瞑目了。谢知抿嘴微笑,不知道太皇太后会不会最后猜到是这一切都是自己做的呢?应该会吧。就看她有没有那个说服力让拓跋曜相信。
  想到拓跋曜,谢知轻轻叹气,如果可能,她也不想把拓跋曜的后宫闹得这么翻天覆地,可她要不动手,死的人就是她自己,她不觉得那些人会放过自己。她一定要在嫁人之前把所有的隐患都去除掉,顺便给拓跋曜一个她不得已才嫁人的印象,不然拓跋曜肯定会迁怒自己的家人。
  陈留再次上门打华阴,再侮辱崔贤的举动,让崔家人对谢简和陈留忍无可忍,第二天崔陟和崔贤就联手上书太皇太谴责陈留大长公主飞扬跋扈,打骂朝廷命官。同时谢简的政敌也抓住了这机会,奏疏如雪片呈上,一色全是谴责谢简治家不严、不会教养子嗣……甚至还有人说出了谢简纵容家中弟子与民争利,这些事看似在说谢简,但基本细看身后都有谢知的影子。
  谢简不甘示弱,上书反驳崔陟等人,他风采风流,写出的疏奏也是妙笔生花。可惜太皇太后完全没有心情看这些疏奏,这几天大皇子和太子的事已经够让她烦心,哪知道朝堂居然为了这么一点鸡毛蒜皮的小事争吵,太皇太后觉得自己偏头疼都要犯了。想到这一切的源头似乎都是谢知引起的,她心中对谢知印象就更不好了,当庭训斥谢简道:“你平时教太子总说齐家治国平天下,为何自己治家不严?纵容家中子孙?”
  谢简自然不会在这时跟太皇太后顶嘴,他只能唯唯诺诺的应是。
  太皇太后闭了闭眼睛,对众臣挥手道:“退朝。”
  众臣见太皇太后对谢简雷霆震怒,心中暗笑谢简这小子也有着一天。
  太皇太后回到自己宫中,余怒未消,她让宫侍替自己卸妆,抬头就见一本手抄本女诫放在自己书案上,她蹙眉问道:“这是什么?”
  “这是李贵人送来的女诫。”女官连忙道,她心中奇怪,这本女诫怎么会在书案上?
  太皇太后这时也想起来,她因大皇子的事迁怒李氏,让李氏抄写女诫的事。她挥手想要让人把女诫移走,但突然她想到了一件事,指着这本女诫道:“去,把这本女诫给谢小娘子送过去,让她给我好好抄个二十遍!”太皇太后说道最后,都咬牙切齿了,要换了别的嫔妃,她起码也要她们抄个一百遍。
  “唯。”女官领命而下。
  太皇太后等女官走后,看着书案上那件祭红瓷,气得手一抬,狠狠的将瓷器扫落在地,珍贵的祭红瓷应声而碎,她恶狠狠的道:“祸根子!”等拓跋曜腻味这祸水,看自己怎么收拾她!
  太皇太后本以为她让谢知抄二十遍女诫,可以让谢知消停点。她下午又把陈留和华阴喊入宫中,狠狠的训斥一顿,让两人回去各抄五十遍佛经。这种各打五十大板的做法,让事态稍稍平息,但是谁都没有想到,在当天晚上谢家小娘子就居然留下绝命血书自尽了!
  第142章 风生水起(九)
  “自尽?”太皇太后年纪大了, 熬了一天一夜, 早累得快睁不开眼,连晚膳都没用,就让人散发更衣休息,结果尚未合眼, 就听到女官急报说谢知自尽。她睡意尽消, 直起身体厉声问道:“救下没有?”
  “救下了,但是现在话都说不出来, 谢大郎军紧急去了太医令家中, 求他救治谢小娘子。“女官惊惶的说,她不敢想象要是谢家没把谢小娘子救下来,等陛下回来大家会有什么下场?
  “把太医令、太医丞、太医监都派过去,给我好好看她!”女人最了解女人, 尤其是谢知这种骨子里跟自己一样的人, 太皇太后不信她会真自杀,肯定是做戏, 她这是要把所有的责任都往自己身上推?太皇太后面色狠厉,不是要做戏吗?她就把所有太医都派过去, 如果伤势不重或是不对,看你怎么善后!
  太皇太后想法是没错,作为一个从小娇养在大家贵女哪敢玩自杀?但是谢知从来不是真正的本土贵女, 至少没有一个本土贵女为了跟皇帝单方面分手, 敢拿自己的名声下注, 就是太皇太后都不敢, 这不是说她们不厉害,而是时代对她们的禁锢。谢知都做到这地步,她又有什么不敢玩假自杀?
  她说自杀就是真自杀,只是被人救下来而已,不然谢修又怎么会如此惊慌失措的敲开太医令家中大门,求太医令救人!太皇太后总觉得谢知未来是第二个自己,却殊不知谢知从来都把她当成教训反复提醒自己,提醒自己要知道感恩,知道取舍,不能贪心太过,不然走到太皇太后这一步。太皇太后不能说可怜,但却进退不得,完全被权利控制,而不是她去控制权利。或许太皇太后享受这种感觉,可谢知不享受,她还是跟喜欢什么都由自己掌控。
  太医令被谢修敲开大门,还没反应过来,就听谢修惊慌失措的说谢小娘子上吊未遂,让太医令去救治谢小娘子。太医令一听就头皮发麻,最近宫中发生了太多的事,他才把大皇子救回来,现在又要去救谢小娘子了,太医令深吸一口气,让自己力持镇定,多年行医经验告诉他,只有镇定才能救人。
  谢修是带着侍卫来的,侍卫们没有驾车,而是抬着软轿过来,等太医令一上软轿,侍卫就抬着太医令飞奔往谢家跑去。谢知这次自杀不仅让京城勋贵震惊,也让谢家人、秦纮吓得心跳都停了。
  谢兰因看着女儿脖子间鲜红的勒痕,眼前一阵发晕,脚都似乎支持不住身体的摇摇欲坠,秦宗言赶紧将妻子搂在怀中,“阿镜!”谢知名义上只是自己侄女,秦宗言自然不可能去内房查看谢知伤势,可是看着妻子连站稳的力气都没有,谢家人惊惶失措,谢简坐在椅子上,双手都捧不住茶盏的样子,就知道他这继女怕是假戏真做,真真正正的自杀,而不是他们以为的做戏。这丫头可够狠的。
  “夫人。”侍女连忙给谢兰因喂水,谢兰因缓过气来,对着众人挥手,“你们去照顾小娘子,不要管我。”自杀是她跟女儿商量好的最后一步,但谢兰因提议是让谢知跳水自杀,然后刚跳在河里就让人救起来,但是女儿不答应,说跳水自杀容易让人觉得是做戏,坚持要上吊,还说她自杀的时候会让甲一他们随时守候,绝对不会有危险。
  谢兰因不放心想要观摩,谢知却不让,说她在现场只会添乱,因此在场只有甲一几个暗卫,没有别人,等暗卫出来喊侍女,众人才进去的。谢兰因想到女儿颈脖上的勒痕,又是一阵眩晕,忍不住扑在秦宗言怀里压抑的轻声哭泣,这孩子怎么能对自己下得了这种狠手!她不是说只是做戏啊?
  内室伺候谢知的责任都被暗卫接手,婉如清扬四人看到姑娘的伤势,吓得都瘫软在地上,哪里还能照顾谢知?摇光将谢知抱在怀中,玉衡替谢知上药止血,但没有包扎伤口,要等太医过来验过伤才能包扎上,谢知脖子上的伤势看着可怕,其实并不严重,都是甲一用布带勒出来的。
  谢知没有真正上吊,甲一是暗卫,当然知道上吊有多危险,哪怕他们在身边都不能保证绝对安全,他们见过太多上吊救下来,再也站不起来的人,所以他用带子圈住谢知脖子,在她脖子里留下痕迹。就算是杀人如麻的甲一,在做这件事的时候手都在发抖,等做完他就跟几个暗卫冲去喊太医令了,再也不敢看谢知一眼。
  谢知被带子勒住时觉得很难受,她从来不知道死亡滋味这么难受,幸好自己从来没想过会死,但是甲一很快就松开,谢知只喘了一会就恢复过来了。恢复过来时候就见所有人都一副天塌下来的模样,她不明所以,大家不是都说好了吗?干嘛都成这样了?谢知知道大脑缺氧对大脑会造成损害,所以让他们控制在十五秒之内,谢知让大家从一数到十五就放手,而甲一根本没满十五秒就放手了。
  谢知害怕自己挣扎会伤害自己,还把自己绑起来,她都没担心自己,干嘛大家一脸她快要死掉的表情?谢知不知自己皮肤雪白娇嫩,一道鲜红的勒痕显得格外触目惊心,等过段时间勒痕转成乌黑,会更可怕。莫说谢兰因承受不住,就是谢简见到这勒痕都不忍再看下去,他做梦都没想到孙女能对自己这么狠,他以为孙女只是做戏,没想她真会上吊,她这全是为了谢家。
  陈留看到谢知的伤痕,一口气都差点提不上来,她看看怔然不语的谢简、再看看趴在秦宗言怀里哭成泪人的谢兰因,她流泪哭喊道:“这孩子怎么这么想不开啊!有什么坎过不去?她怎么不想想她爹娘和我们?她怎么能做出这种事!”
  甲一等人将太医令抬来,听到陈留的哭声,心中一沉,就算他对自己再自信,都不敢确定自己是否对谢知造成伤害,他快速的将太医令从软轿上抓下来,背在自己身上,一路背到房门口,将太医令放在贵主房里,太医令急喘几下,快速的扑到谢知榻前,看到气若游丝躺在床上的谢知,以及脖子间那道明显的勒痕,他眼前一黑,手颤抖的去按谢知脉搏,半晌才颤巍巍道:“谢娘子暂时没事,只是——”他瞅了一眼那勒痕,“她恐怕有好长一段时间不能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