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陆惊风有点恼,“那我唤你真名儿?”
  “不。从今天开始我真名就叫林谙。明儿我就去派出所改身份证。”林谙不知道哪根筋搭错了,欠扁欠出新高度,“所以惊风,你得慢慢习惯本少的名字。”
  第37章 第 37 章
  陆组长叉着腰, 磨了磨后槽牙,腮帮子鼓出一团咬肌半天都没消下去,忍着想敲碎这人天灵盖看看下面是不是豆腐渣的冲动,他恶狠狠地揪了一把自己头顶那堆可怜的稻草头发:“你是不是急着回家烧香?再贫我炒你鱿鱼信不信?”
  不努力讨好上司就得滚回去继承一座鼎盛道观的林大少被戳中软肋,愣了一下,闭上嘴巴见好就收。
  他摸摸鼻子,心想:这人怎么知道我非要赖在缉灵组里, 其实是有难言之隐?
  早之前,林天罡就给了顽劣儿子两条路,要么乖乖继承道观, 要么出去找份工作干出点名堂来,二者选其一。林老爹的本意是想让自小养尊处优的公子哥在烟火红尘中翻滚几圈,尝一尝人间疾苦的滋味,知道柴米油盐皆来之不易后, 好趁早回心转意。
  这个提议在一场突然爆发的激烈争吵中新鲜出炉,没两天, 林汐涯煞气攻心,旧疾复发。趁此机会,他二话不说就去找了林家世交邢泰岩,将提议的后面一个选项付诸行动。
  林少当然也有自己的考量, 他得在林天罡使出最后的杀手锏,让他挥挥衣袖不带走一分一毫、净身出户之前,先在社会上自行站稳脚跟。
  他需要缉灵组的这份工作,这是以后他跟林天罡周旋的筹码, 所以之前陆惊风要赶他走的时候,他才会不依不饶地要对方给个合理的解释,给不出来就得让他留下来。
  林谙心高气傲,当然不会承认自己才是被动的乙方,只是没想到他嚣张嘚瑟完,不声不响的陆惊风其实早就见微知著,对一切洞若观火,就差明着在台面上拆穿。
  啧,老男人还挺聪明。
  不知道为什么,林谙油然而生一种诡异的自豪感,类似于自家儿子很有出息很给爸爸长脸的那种?思及此,他恶寒地吞了口唾沫,不小心被自己口水呛着,手握空拳抵在唇边咳嗽起来。
  陆惊风自然不知道他都脑补了些什么乌七八糟的东西,张祺载着谢昌九先行回刑警支队做口供,他从背包里抽出一瓶矿泉水,头也不回地递给抽风般猛咳起来的某人,一点不耽误他边走边跟茅楹商量待会儿缉灵要用的阵法。
  “你要用追踪阵?”茅楹埋头飞速地按着手机,闻言,精心保养、倒刺都没有一根的葱葱十指齐刷刷停了下来,音量拔高了些,“还是拘灵阵跟追踪阵的叠加阵?”
  陆惊风点头,“我想试试看,能不能把幕后的操盘手给一并揪出来。”
  “万一中途出了问题怎么办?”茅楹满脸不赞同。
  “什么拘灵阵,什么追踪阵,什么叠加阵?”林谙喝完水,压下喉咙里的痒意,溜溜达达地跟上,凑过脑袋问了一句。
  陆惊风跟茅楹齐齐扭头看他。
  林谙在他们耿直的眼中,看出高段位玩家对菜鸟居然能菜到这种程度的震惊,大方一摊手:“嗯。没错。我这人风华绝代没错,唯独对阵法一窍不通。”
  “那你是怎么通过缉灵局人才选拔考试,被录用的?”茅楹奇了怪了。
  “因为我强的那方面实在太强,可以掩盖一切短板。”林谙面色不改,大言不惭。
  陆惊风呵了一声,一针见血:“得了,走后门的就别蹦跶了。”
  林谙:“……”
  “追踪阵,顾名思义,用来追踪某人行迹的阵法,通过该人的毛发、血液或者凝聚着其法力的符咒。如果符咒被使用过,此符咒即失效,不能再作为追踪媒介,但其上附着的法力转嫁到中了符咒的施法对象。这种情况下,要想启动追踪阵,就需要施法对象的配合。”茅楹怀抱着敬业的扶贫精神,详细地解释起来,“阴兵符的施法对象是其所召唤的阴兵,即这两起案子的犯案恶灵。”
  “所以先得用拘灵阵,把恶灵圈住。”林谙一点就通,“在此基础上,利用恶灵再启动追踪阵。”
  陆惊风隔空打了个漂亮的响指,“没错。”
  “听着挺简单的,风险在哪?”林谙继续发问。
  “一来,犯案恶灵实力如何我们不清楚,万一阵起,被它挣脱了,逃逸另说,守阵一旦失败,起阵者同时会遭到阵法反噬;二来,我们要追踪的那位幕后真凶究竟是只猫还是头虎?是头虎就有被发现的风险,对方一个反追踪,我们反被暴露,得不偿失。”茅楹秀眉深锁,认真地分析利害,“在我看来,不确定因素太多,这险冒得不值当,保守避害才是上策。”
  林谙敞着风衣,双手插进裤兜,敛目低眉,没发表任何看法。
  “首先,我跟那只犯案恶灵打过照面,怨念之强虽然不容小觑,但我们这边有风华绝代的林……林谙。”关键时刻,陆惊风不拘小节,适时地捧起臭脚,“护住区区拘灵阵不让它被冲破,肯定不在话下。是吧林少?”
  林谙瘪着嘴晃了晃身子,一副对奉承很是受用的样子。
  “至于幕后那位,追踪到他也好,被反追踪也罢,都无所谓,我的目的其实只有一个……”陆惊风眯起眼睛,拉长了语调。
  “试探一下虚实?”林谙道出其未尽之语,“反正我们在明他在暗,对方要是想要我们几个的命,就算躲着避着也没用,该来的总会来的。与其担惊受怕凭空臆测,不如抓住机会,趁其不备主动出击。运气好的话,不光能刺探出对方的意图,一轮切磋下来,还能多少摸清点实力和底细。此举就是一场赌博,成功就是赚到,失败算我们倒霉。”
  陆惊风挤挤眼,朝他投去赞赏的目光。
  “不行,我还是不赞成。”茅楹坚持己见,“说得轻松,倒霉是倒什么程度的霉?万一倒了血霉呢?命可就只有一条,风哥……”
  “楹楹。”陆惊风停下脚步,背对她淡淡地唤了一声,语气称得上温柔。
  他难得这么唤茅楹,平时互相毒舌毒惯了的两人,之间容不下一点温情的影子,逢年过节说一两句关心的话都觉得肉麻,得掉一地鸡皮疙瘩。这会儿这两个字一出,茅楹就知道这事已经敲定了,再怎么撒泼打滚投反对票都无力回天。
  “好吧。”拗不过,她只能无奈耸肩,“都注意安全。”
  肩膀上,肥啾轻轻啄了啄她乌黑光亮的长发。
  =.=.=.=
  黄昏谢去,夜幕铺开。
  一行人来到盘山公路的上半段,在某个直角弯道的出弯口停了下来。在晴朗的夜晚向山下俯瞰,能看到枝影绰约的树冠和远处明灭的路灯,山风吹过,携来树叶发出的沙沙声,只那么一阵,随机就消弭于无形。
  再往下,下到最底端,就是马巍和赵非凡的葬身之处。
  林谙认出来这地方,前夜他和陆惊风驾车,就是在这里遇到了那只装作出了交通事故假意呼救、后来还骚扰了他们一路的恶灵。
  “那是一只民国期间亡故的恶灵,很有些年代感了。”陆惊风打开背包,从里面掏出一只毛笔和一盒朱砂,就地画起了阵法和符篆,“年岁越长,就代表怨力越强,这点就不用我多赘述了,各自当心。”
  “奇怪,这紫林山是东皇观属山,观里那么多牛逼哄哄的道士,恶灵在这个山头犯事不啻于在太岁头上动土,这么想不开的么?而且这么多年以来,紫林山方圆十里从来没发生过什么邪性的人命案子,民国先生都潜伏潜这么久了,这两天突然就沉不住气了?”茅楹噼里啪啦甩着她的细桃鞭,一紧张就喋喋不休,“难道是受了什么刺激,突然怨力大增,又加上被阴兵符强召,才跳了出来?”
  “嗯……这么多问题,待会儿你可以跟他好好聊聊。”林谙随手拈了个指决,周身倏地暴起一团肆虐的黑雾。
  在他身边叽叽喳喳的茅楹被强盛的煞气震得弹开数丈,落地时高跟鞋差点又崴了脚,回过神,她忙不迭地架起防御姿势,语无伦次:“什什什……什么鬼东西?”
  想到茅楹这还是第一次看林谙召唤式兽,陆惊风起身,和蔼地拍了拍她的肩膀,“楹楹不怕,这就是某人风华绝代的资本。”
  茅楹一脸惶惑地望过去,等黑雾逐渐散开,看清了里面真实的具象。
  男人披着俊美近妖邪的皮囊,嘴角勾着一丝浅笑。风衣的衣摆无风自动,飒飒出声,里面的衬衫衣摆下方,露出半截温润的玉器,在月光下泛着泠泠白光。他的周身,自脚边至头顶,盘踞着一条威武霸气的玄色冥龙。冥龙那颗巨大的脑袋就在他头顶正上方,呼哧呼哧自口中喷洒出滚滚黑气,虽然看不出什么表情,这龙却跟他的主人一样,横生一股睥睨天下唯吾独尊的霸道气概。
  这情景乍一看,令人分不清,是林谙被龙挟持,还是他在操纵着这条龙,又或者,人龙早就合二为一,融为一体。
  “这真是……”茅楹咂舌,后退两步感叹道,“装逼界的逼王本王了。”
  “哈哈哈哈哈。”陆惊风爽朗地笑出声,“傻孩子瞎说什么大实话!这叫风华绝代!”
  “嘎——”肥啾也掺和一脚。
  林谙眼角抽搐:要不是杀人犯法,真想掐死这些买一送二的捆绑队友!
  “风哥,别五十步笑百步了,就你那个时灵时不灵的业火,烧起来也是装逼利器。”今晚不知道哪里惹姑奶奶不满意了,茅楹犀利哥附体,指着林谙损陆惊风,“这孩子要是风华绝代,你俩合起来就是绝代双骄。”
  “呵呵。”林谙凉飕飕地哼了两声。
  陆惊风上一秒还在幸灾乐祸,下一秒没滋没味地咂吧咂吧嘴巴,“不说话没人把你当哑巴,干活儿吧。”
  插科打诨、互相贬损了一阵,摆完阵,总算捱到了深夜时分,公路上半天也不见一辆社会闲散车辆。
  陆惊风坐守阵眼,林谙阵内压阵,茅楹阵外护法,各就各位。
  “顺天道、化两仪,生阴阳、转乾坤。天地无极,乾坤借法;法由心生,生生不息。”
  起阵咒语诵毕,阵内一圈贴地摆放着的拘灵符直直竖起,刷地飞到空中,绕着阵眼陆惊风盘桓周旋,由慢到快,不断加速,最终快到只剩一圈黄色残影。
  “应赦令,急急如律令,恶灵现身!”
  风,顿起。
  第38章 第 38 章
  正当空的一轮圆月被飘来的云层遮住, 地上皎洁的银灰逐渐褪去,黑暗中的阴影抢得场地主控权,阒然无声中隐忍不发,秘密窥伺。
  杳然夜幕下,一团跳跃的蓝色火焰缓缓升起,这唯一的光源下,双腿盘坐的男子眉目低垂, 双手合十。他的面容恬然温润,明净如水,如同价值连城的夜明珠, 漫射出柔和的光晕。这光晕看得久了,会让人产生一种错觉,仿佛那是天降神祗的慈悲怜恤之光。
  被神秘的火焰蛊惑,又被强迫性的咒语驱使, 狂风助攻中,一道不怀好意的阴气在半空凝结, 快如箭矢地俯冲下来,直直扑向陆惊风的面庞。
  咫尺之遥,陆惊风倏然睁眼,薄唇翕动:“起阵!”
  拘灵阵应声而动, 朱砂绘制的奇门八卦乍然迸现出刺眼红光,形成一圈严密的光柱壁垒,那团翻涌着黑气的邪祟一下子刹住猛攻之势,随即意识到自己中了埋伏, 转头就拼死往外突破。
  然而甫一触到法阵边缘的红光,阵内漂浮着的符篆立马劈出一道威力惊人的雷电,黑团左闪右避,好不狼狈。等一波攻击集中发完,他不再尝试强硬突围,转换思路,飞快地化成人形,扭身袭击与他同在阵中守护阵眼的陆惊风,意欲擒贼先擒王。
  这恶灵穿着一身满是血迹的立翻领中山装,左边肩膀被捅穿一个大窟窿,与前天晚上见到时一样,它半边脑袋瘪了进去,暴突着眼球咆哮一声,龇着尖牙啃了过来。
  “凶秽消散,道炁长存。”
  陆惊风纹丝不动,冲他俏皮地眨了眨眼,阵内凭空而现另一人,长身而立,他指尖翻飞。
  一条阴邪至极的庞然大物如同出笼猛兽,闻见生肉的气味就兴奋地扑了过来,浑身煞气比起恶灵有过之而无不及。倾力对抗没过两招,“民国先生”就发现自身的怨力正在慢慢被抽取吸食,抖着身子惊骇不已,而那只长条龙形“吸铁石”趁他愣神,飞速游走,硕大的尾巴一扫,直接把他紧紧捆住拉到近前,一张黑黢黢的大口迫不及待地张到极限。
  要不是林谙及时掐诀匆匆制止,大清恐怕已经按捺不住天性,将“民国先生”囫囵个儿地吞入腹中。
  “媒介”已经被控制,陆惊风跟林谙交换一个眼神,后者伸手一招:“过来。”
  大清化身磨蹭的蚯蚓,不情不愿地腾挪着,口水流了一地,被圈着的恶灵直接僵化成化石,动都不敢动一下。林谙不耐烦了,一记凌厉的眼刀飞过去,大清一激灵,这才垂下脑袋,加快速度游了过来。
  但它仍然有些忌惮陆惊风,准确点说,是忌惮他的焚灵业火,所以停在一米处就再不肯靠近了,但这个距离也足够了。
  “当心。”林谙在身后只简略说了两个字。
  陆惊风点头,遥遥跟阵外的茅楹微笑示意,随后深吸一口气,双掌拍向地面:“再起阵!”
  拘灵阵内叠加的追踪阵继而开启,八卦图象缓慢转动起来,乾坤相易,离坎交替,道道金光射出,“媒介”爆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挣扎起来,然而它被大清捆得严严实实,再怎么咆哮也无济于事。
  有林谙撑场子,陆惊风莫名很安心,他阖上双目,念出咒语:“借天地之眼,寻祟秽之源。”
  他倒要看看,几次三番与他作对使绊子的,究竟是何方神圣!
  见他入定,林谙百无聊赖地站了一会儿,有点不放心,绕到跟前,蹲下来,不错眼珠地盯着陆惊风的表情。只见他双眉皱拢,睫毛轻颤,活跃的眼珠在紧闭的眼皮下游来逛去,像是知道林谙凑近了正在观察他,他把眉毛蹙得更深了,轻声道:“嘘……找到了。”
  一抹飘荡的神识附着在某人额心,这里视野逼仄,晃动间依稀可以辨认出这是一条长且幽深的甬道,蜿蜒曲折,四面是落满尘泥的青石板,石板上刻画着许多错综复杂的图案,还有一些相当有标志性的符号,他想细看,却被一路带着往前移动。
  墙壁两侧,每隔一段距离就有照明用的灯,只是这灯的管辖范围太狭隘,往往刚能看清点周围景象,没走出两步就又陷入黑暗。陆惊风就在这明明灭灭的光线中晃悠着,载着他神识的人也不开腔,死一般的寂静中,唯有踢踏着石板的脚步声回荡在封闭的空间中,充满节奏感。他几乎枯燥乏味地睡过去。
  终于,漫长的旅程到了尽头,直直的甬道到了第一个分叉路口,此人脚步不停,毫不迟疑地选择了左边。
  又闷头走了一段,停在了一扇厚厚的石门前。
  门上贴着一道符篆,看符头起势,画的应该是镇魂类的咒语,一只苍白的手伸出,把半新不旧的符揭了下来。
  几乎是揭下的同时。
  万鬼哭嚎!
  就像是被迫暂停的音响被一键按下了播放键,各种出离愤怒的哭喊、尖厉凄惨的叫嚷,以及令人头皮发麻的抽泣声争先恐后地钻入耳蜗,不余遗力地鼓动起脆弱的耳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