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7章
  顾越武也是这么想的,但总瞒着不是法子啊,夏姜芙真升起气来就惨了。
  顾越涵宽慰他,“爹会找机会和娘说的,你就别操心了。”
  顾越武恍然,夏姜芙真要生气也是气顾泊远,和他们无关,这般想着,心情明朗起来,“过段时间你就成亲了,二嫂进门,娘估计没空记挂三哥了。”
  顾越涵好笑又好气的拍他一掌,“笑话我,等你成亲的时候就知道了。”
  知道什么?顾越武才不怕,只要不夏天成亲,多少人爬窗户他都不怕。
  宁婉静怀了孩子,夏姜芙比谁都高兴,期间顺亲王妃拜访过多次,夏姜芙仍然避而不见,顺亲王妃心思缜密,绵里藏针,肯定为南阁姑娘而来,顾越泽为抢得先机才匆匆忙离家的,她才不会提点顺亲王妃几句,怎么做,她自己慢慢琢磨吧。
  顾越泽不在,书铺的事就让顾越涵盯着,宁婉静奶娘进了府,夏姜芙便不再插手心湖院的事,依着书里的膳食搭配,再结合宁婉静喜好,让厨子列个膳食单子出来,尽量每日不重样。
  这件事解决后,她又拉着秋翠翻箱倒柜的把顾越皎他们穿过的衣衫找出来,还有诸多小孩子手镯,金项圈,铃铛,整整堆了一间屋子,她觉得还不够,拉着顾泊远外出淘货,美其名曰置办孙女嫁妆。
  顾泊远好像清闲许多,对夏姜芙有求必应,这不,他原本要进宫商量南蛮朝廷动荡之事的,结果夏姜芙说要逛街,他立即搁下公务专心作陪,还派人入宫和皇上禀明原因。
  很快侍从就带来皇上旨意:侯爷日夜操劳,允两天假。
  听听,他们深藏不露的帝王也是懂得体谅的,消息传到顺亲王耳朵里,他怒火攻心,差点没晕过去。
  顾泊远有空陪妻子逛街却没空打仗,什么道理,可怜他儿子,细皮嫩肉的,到军营可怎么活啊。
  门外,侍从听着屋里的噼里啪啦哐当声,明白他们家王爷又惦记世子爷了,自从世子爷走后,王府就空荡荡的,老王妃闭门不出,王妃则整日闷在云生院,而王爷呢,看似没什么反应,但屋里的摆设都换好几套了。
  慢慢,屋里的声音没了,侍从犹豫着要不要推门进屋开解开解王爷,手刚搭在门环上,他师傅抱着几卷字画来了,侍从比划了个噤声的手势,“王爷听说皇上允顾侯爷两天假......”
  管家是府里的老人了,待世子不比王爷差半分,世子走了,他这心就没安生过,更别论作为亲爹的王爷了。
  “你叫厨房熬碗下火的汤药来。”他侧身用胳膊肘推开门,越过地上碎裂的渣子,屈膝走到桌前,宽慰道,“王爷,世子爷吉人自有天相,您别太过担心,看看奴才找到什么?”
  桌上的茶水洒得到处都是,顺禄不敢将字画搁在上边,而是推开椅子,将字画堆在上边,一边打开卷轴一边道,“这是前几日梁大人差人送来的字画,焦路问我放不放进库房,不小心打开了一卷画轴,老奴瞧着有些眼熟,抱过来给您看看。”
  梁鸿是否贪污受贿皇上还没定夺,承恩侯吃空饷和东瀛人借战事骗朝廷粮草却是不可狡辩的,依着朝廷风向,承恩侯已是戴罪之身而被他死咬着不放的梁鸿该洗脱嫌疑才对。
  事实是皇上以养病为由,让梁鸿安心静养,刑部的事全交给顾越皎定夺,梁鸿身子早痊愈了,近日不知从何处得了些字画,又起了起复的心思。
  顺亲王打理内务府,不问朝堂事,梁鸿是升是贬对他没关系,至于送来的字画,全当文人间的切磋走动,可偏偏,这些字画......
  顺禄深吸一口气,将画轴全部展开,一副群山环绕的水墨画映入眼底,顺亲王身躯一震,只觉得透骨的寒意从脚底升起,他眯起双眼,目光阴寒的顺着画轴往下,暗红的印章清晰的印在右下角。
  他难以置信瞪大眼,眼里布满血丝,“哪儿来的,梁鸿呢,把人叫过来。”
  顺禄心下大颤,若真不是他老眼昏花,这幅画是老王爷死时,王爷亲手放进去的陪葬品,追随老王爷埋入地下的字画竟被人挖了出来,岂不是说老王爷的坟墓被人......
  他双腿软得厉害,不敢再往下想,来不及收好画轴,提着裤摆,仓皇退了下去,和门口小厮说话时,声音都在颤抖,“快,派人去梁府把梁鸿找来。”
  皇亲国戚的坟梁鸿也敢动,还若无其事想贿赂王爷,梁鸿是活腻了。
  小厮不知发生何事,见管家神色不对,片刻不敢耽搁,领命就去了,管家转身回屋,就看王爷脸色铁青抱着字画出来,他迎上前,“王爷?”
  “梁鸿来了押到柴房去,我要进宫面圣,他夏氏简直欺人太甚,不出这口恶气本王誓不罢休。”
  整个京城,谁不知道夏姜芙年轻时爱挖死人坟墓,以前朝内局面不稳,皇室忙着争权夺利自不理会这类事,世人重孝,少有盗墓之事发生,堂兄在夺嫡之争胜出后,为了打消他娶夏姜芙的念头,他皇祖父和内阁商议修改律法,盗墓有辱先辈,乃对祖宗不敬,一经发现,以杀人罪处置。
  堂兄被美色迷了心窍,不惜下跪求皇祖父收回成命,两人不知达成了什么条件,律法是在堂兄继位后才颁布的,而夏氏嫁给了顾泊远。
  当然,这件事除了他和先皇,连顾泊远都不知道,夏姜芙更别说了,仗着先皇撑腰,素来在京城横着走。
  以往夏姜芙盗墓的事先皇替她兜着不予追究,可时过境迁,他不信皇上也死心塌地的维护夏姜芙。
  无论是谁,胆敢打他父亲的主意,哪怕玉石俱焚他也要讨个公道。
  夏姜芙还不知麻烦即将缠身,连续逛了几间铺子,小孩子玩的玩意买了不少,还有几副名不经传的字画,价格昂贵得夏姜芙有点打退堂鼓,问顾泊远,“会不会太贵了。”
  见着字画的第一眼她就觉得有人肯定喜欢:宁国公。
  都是亲家了,人情往来再正常不过,宁婉静怀孕,诸多事不宜过问,字画买回去,作为国公爷今年的寿礼,想来他不会觉得敷衍。
  她把自己想法和顾泊远一说,顾泊远爽快让侍从掏钱,“你考虑得周到,贵是贵了点,但物有所值,此乃顾恺之《洛神赋图》真迹,还是小时候在宫里见过一回。”
  先皇心心念念好几次,继位后还派人去国库找过,但这幅画好像插了翅膀飞走了似的,里里外外都没找见。先皇还与他抱怨,定是被他父皇偷偷送人了。
  辗转落到夏姜芙手里,是不是冥冥中自有注定呢?当年先皇费尽心思想找出这幅画就是想送给夏姜芙的。
  其他几副俱是失传已久的名画,哪怕不送人买下也有用处,所以他将掌柜推荐的字画全买了。
  顾泊远出手阔绰,这可高兴坏了掌柜,这些字画搁铺子有些日子了,不是那种身份他都不敢拿出来,怕对方给不起价。
  好在,识货的人出现了。
  ☆、083
  他笑得眼角堆起了褶子, 纤细的眼缝仍挡不住热忱,点头哈腰地立在夏姜芙身后, 从收藏的字画到玉器, 尽数给夏姜芙开了眼,嘴唇一张一翕的开开合合, 利索得夏姜芙稍微走神就不跟不上他说了什么, 竖起耳朵,像个听夫子授课的学生似的专注。
  顾泊远不动声色挑了挑眉, 打断唾沫横飞的掌柜朝夏姜芙道,“你要不要去其他铺子瞧瞧?”
  掌柜意犹未尽, 但他有些怕顾泊远, 不敢忤逆他, 从善如流附和道,“侯爷说的是。”
  夏姜芙沿着街道两侧的铺子转了圈,又买了些绫罗绸缎, 都是顾泊远给的钱,夏姜芙得到满足, 街上,她挽着顾泊远手臂,专捡顾泊远爱听的话, 哄得顾泊远心情愉悦,两人许久没单独外出过了,索性不急,顾泊远在聚德酒楼定了包厢, 夫妻两举杯对饮,不消半个时辰,夏姜芙就醉了,窝在顾泊远怀里,手虚浮的指着房梁,要顾泊远看星星。
  仿佛回到年轻时他跟踪她盗墓的日子,夏姜芙并没想象中的胆大,盗墓时嘴里嘀嘀咕咕不停,他起初以为她哼曲为自己壮胆,走近了才听清她嘴里念的什么:大慈大悲的光世音菩萨,小女子生活拮据,不得已来此弄点钱财,您大人有大量,好好劝此人莫在意啊。
  他本想装鬼吓吓她,听她的话后就改了念头,拿上铁铲帮她的忙,完了两人坐在坟墓前看星星。
  回忆如泉涌来,顾泊远感觉脸颊烫乎乎的,脑子里想不起事来。
  “侯爷,不好了。”侍从在外叩了叩门,心急如焚道,“皇上召您和夫人入宫,好像出大事了。”
  传信的宫人没有细说发生了何事,只道顺亲王怒气冲冲抱着几卷画轴入宫,没多久在大殿里痛哭起来,指明要夏姜芙进宫对峙,对峙什么,宫人也不清楚。
  顾泊远晃了晃头,眼里慢慢恢复清明,低头瞧去,夏姜芙面色酡红的睡着了,他抱起她推开隔间的门,放到窗户边的罗汉床上,掩上窗户,替她掖了掖被子,这才整理衣衫打开了门,带着浑身酒气问道,“怎么回事?”
  侍从将宫人的话复述了遍,忐忑不安的望着顾泊远。
  “我知道了,和宫人说,容我换身衣服。”顺亲王府和顾府来往并不深,年前顺亲王世子落水一事老王妃认定是顾越流顽劣所致,今时不知又是为了何事,无疑扫到茶桌上的画轴,蹙了蹙眉,又觉得是他想多了,夏姜芙嫁给他就金盆洗手不做了,顺亲王略一打听就知道。
  御书房内,顺亲王什么面子里子都不要了,跪在地上,哭得撕心裂肺,翻来覆去就一句话,夏姜芙刨了他老父亲的坟,必须严惩不贷,“老臣接管内务府以来,自认为兢兢业业没有落下把柄,老臣始终记着父王临终遗言:天下是萧家天下,辅佐皇上打理好江山是萧家人不可推卸的责任,老臣在他床前应过他,老臣活着一日,就不会违背他遗言......”
  当年夺嫡之争死伤无数,众多皇亲国戚牵扯其中,先皇在临死前冒天下之大不韪将心思不轨之人尽数剔除,就是想让今上安安稳稳坐稳皇位,老老爷目光长远,并没起过二心,相反,一直本本分分辅佐先皇,皇上登基命顾泊远调查王府不也没查出什么吗?
  王府子嗣薄弱,他只想子孙后代清享荣华富贵而已。
  提及往事,皇上沉默了会,应承道,“王叔,您快快请起,此事属实,朕必不会姑息,来人,快扶顺亲王坐下。”萧家活在世上的亲人不多了,先皇当年留下顺亲王,必是查明他是清白的,念及此,他亲自起身扶他坐下,“王叔,宫人传信去了,顾爱卿很快就来,有什么,当面对峙说清楚。”
  他眸色深沉,看不出在想些什么。
  顺亲王哭也哭了,该说的也说了,继续痛哭流涕没什么意思,他背过身,掏出手帕整理仪容,声音还带着些许哽咽,“皇上,老臣没有别的意思,这件事任谁都不会视而不见。”
  “朕明白。”
  顾泊远姗姗来迟,顺亲王见他一人前来,切齿质问,“贵夫人呢,她做了什么坏事躲在府里不敢出门?”
  见他眼睛浮肿,眼里布满了血丝,面前的衣衫褶皱不堪,顾泊远信了宫人的话,顺亲王真真实实哭过场,模样和顾越流嚎啕大哭后相差无几,他敛了敛神,屈膝行至桌前,拱手作揖道,“微臣见过皇上......”
  皇上摆手,“免了,朕召你进宫是为一件事,不知夏氏在何处?”
  顺亲王的满脸怒气在听到皇上唤夏氏时略有好转,至少,皇上还是向着他的多。
  顾泊远再次作揖,回道,“早上得了几副名画,兴致起,中午多饮了几杯,怕有辱圣颜,微臣让她醒酒后再进宫。”
  顺亲王冷哼一声,“冠冕堂皇,明明躲着不敢见人。”
  见皇上一个眼神扫来,顺亲王收敛了些。他再有理有据,帝王跟前,哪有他多言的份儿。
  皇上展开书案上的卷轴,问顾泊远可否眼熟,老王爷过世,顾泊远正在边关打仗,哪儿清楚老王爷陪葬物品,所以他没猜到皇上意图,亦或者猜到了不过故作不知,眼睛落在意境深远的画作上,沉思道,“微臣眼拙,看不出此乃哪位名师巨作......”
  在顺亲王的冷哼中,他又道,“观其山石,土复石隐,水清风润,既温和又不失厚重,颇有高士风采,微臣偶然得了副画,画风和这副有异曲同工之妙,如果这副是真迹的话,微臣大胆猜测,此画可能出自‘董巨’其中一人之手。”
  听听,要不是牵扯老王爷,顺亲王都忍不住想为顾泊远拍手叫好了,论装模作样,顾泊远绝对是炉火纯青之人。明明早就见过了,还装作一副‘哇,名画啊,我没见过,我只能大胆猜猜了’的神情,不要脸。
  顺亲王哼哼道,“装给谁看呢,这幅画不就是贵夫人从地里挖出来的?”
  想到他慌慌张张进宫讨公道还没派人去京郊查看老王爷的坟,心头怒火丛生,“顾侯爷,我敬你为朝廷出生入死,立下汗马功劳,但你也别欺人太甚,盗墓盗到我王府的头上的来。”
  顾泊远露出错愕的表情,“什么盗墓?”表情全然一副不知情。
  顺亲王气得浑身发抖,扬手指着顾泊远,好一会儿说不出话来。
  整个京城,还能有比顾泊远脸皮厚的吗?
  眼瞅着顺亲王又要发作,皇上及时将画作来历解释了番,老王爷的陪葬品内务府有登记,他派人翻出来看过来了,确实有这么副画,他将陪葬清单给顾泊远自己看,“你别怨王叔气愤,换做谁,都不会眼睁睁瞧着先人坟墓被盗而无动于衷。”
  顾泊远来前他心里是怀疑夏姜芙的,夏姜芙天不怕地不怕,什么都做得出来,盗墓于她来说更是驾轻就熟的事,但从顾泊远的反应来看,这件事该和夏姜芙无关,顾泊远为朝廷命官,深知盗墓是死罪,该不会由着夏姜芙胡来。
  怕就怕夏姜芙背着顾泊远做下的。
  顾泊远冷静地望着单子,扫到其中几列,眉头紧皱,看在顺亲王眼里,可不就是心虚吗?
  片刻,顾泊远收回目光,坦然地凝视着顺亲王,“老王爷的坟被盗下官深感愤慨,老王爷见多识广,年少时常与下官一道喝酒,不曾想入土也不太平......”
  顺亲王懒得听他口蜜腹剑,嘲笑道,“多亏贵夫人的福......”
  “此事和内子无关。”顾泊远剑眉一竖,声音浑厚有力,“内子年轻时走投无路才以盗墓为生,她为平民百姓,极为敬仰朝廷命官,是以所盗之墓皆为土豪乡绅。”
  “她是你妻子,你不护着她护着谁。”顾泊远手握重兵,心思深沉,顺亲王不愿继续纠结,双腿一曲,噗通声跪下,“皇上,您要为老臣作主啊,老王爷殚精竭虑一生,末了入土都不安生啊。”
  顾泊远盯着他看了会,神色一如既往的镇定,“请问东街的宁安阁可是顺亲王名下的?”
  在朝为官,若只靠朝廷那点俸禄全家老小早饿死了,所以在外置办了许多产业,王府也不例外,老王爷尽心尽忠辅佐先皇,得了不少赏赐,尤其先皇清除暗中勾结谋朝篡位的皇室宗亲后,顺亲王在朝地位更为超然,宁安阁更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顺亲王不明白他用意,直觉不是什么好事,戒备道,“是我名下的又怎么样?”
  顾泊远弯唇笑了笑,“这就是了,王爷要怀疑是内子所为,大可以派人将宁安阁掌柜的叫来,进宫前,下官和内子闺阁买了好几副名画......”手点了点清单上的几副画,声音爽朗,“这副《洛神赋图》,贵阁卖得不便宜。”
  顺亲王瞠目结舌瞪大眼,厉声道,“不可能。”
  那是他父亲的陪葬品,怎么可能摆在铺子里卖,顾泊远为了替夏姜芙遮掩,还真是什么都说得出来啊。目光淬了毒似的盯着顾泊远,后者身躯凛凛,神色坦然,弄得顺亲王不由得起了怀疑,双手撑地给皇上磕头,“还请皇上允老臣出宫一趟。”
  皇上没有半分惊讶,微微扬手就允了,还派人抬轿子送他出宫,若是顺亲王以往埋怨皇上不近人情的话,皇上今时今日的体贴让他自惭形秽,撑起身子,捏着衣襟急匆匆跑了。
  留下顾泊远和皇上议事,皇上微微抬手示意顾泊远坐下说话,“朕去地牢见过陆敬直了,依你看,东瀛之事可否与王叔有关?”
  陆敬直对吃空饷残害朝廷命官之事供认不讳,也承认和东瀛大将军暗中通信打虚仗而达到自己升官进爵的目的,但跟东瀛人勾结叛国一事他极力否认,至于东瀛人是如何潜入安宁国的,他摇头不知。
  能神不知鬼不觉将东瀛人引入安宁,派人暗中下毒毒害夏姜芙嫁祸到太后头上,此人本事可不容小觑,他抓不到毒害夏姜芙的凶手,但能收服太后寝宫下人的,除了太后,就只有顺亲王了。
  真要是顺亲王,他也能够忍的,这么多年都没露出破绽。
  顾泊远没有急着下定论,不疾不徐道,“是不是顺亲王很快就有结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