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不是钱的事儿。”司寇坐直了身子,把那描花瓷碟往前推了推,“哥,你趁热吃一个。”
  司仲虽然意外他吞吐,闻着食物香气却也顺从地搛了一个,他病了一阵,在吃的上面清淡惯了,着实不喜欢这一类的小食,拗不过他才入口,可一入口就惊艳了,稍稍挑动了眉梢,似乎意外于煎包油而不腻的口感,点缀的芝麻和葱丝儿更是添了清爽。
  “好吃罢?”司寇小狗似地凑上了前。
  “家里厨子不错,得赏。”司仲并未停下筷子,搛了第二个吃。
  “不是家里厨子做的。”司寇皱了皱眉头,蠕动了两记,没说当中纠葛,只道连大哥都赞不绝口的,也不怪自己这般惦念了,一抓扇子柄道出了真实来意,“哥,我都快叫祖母和娘烦死了,为什么你就没事了,按理说娶媳妇过门不都是长子先么?你快说说你使的什么法子让她们放过你了?”
  司仲听是这事,扬着眉梢看他,“娶个媳妇给你收收心也好,省得老是在外头惹祸。”
  司寇就是不愿意被人管着才这般排斥,可实在架不住母亲和老祖母逼婚,躲不过去只好到他哥这儿求法子,“你快说你用的什么法子,这么好使我也用下,能顶一年是一年。”
  “真想知道?”
  司寇点头,睁眼不错地盯着他。
  司仲摊了簿子,好整以暇地睨着他道,“好吧,是当初那丫头来的时候给的启发。我就那么跟母亲说的,娶了耽误人家姑娘,若是小门小户也就罢了,若是名门望族的只怕要生出事端,故母亲就不那么急着给我说亲了。”
  “你说你自己不……”司寇呐呐,突然收住了口,他可不信大哥那玩意儿是摆设,分明就是找的借口,难怪母亲这些时日往这边送来好多汤汤水水,还以为是滋补身子,全都被大哥拿来浇花花草草。
  可是这理由——
  “你是用不上了。”司仲瞟过混蛋弟弟变化多端的神情,敛过眼底的恶劣,故意惋惜道,“谁不知道司家小公子能力过人,接连七日夜宿花巷,名动汴城。”却是故意嘲讽他在得了不举名号后在花楼行的荒唐事。
  “……”司寇一噎,真切感受到了来自大哥的恶意,憋着郁气走了。
  司仲看这人吃瘪模样露了笑意,想到他这阵的反常来,端起面前的云雾茶抿了一口,打算叫人好好查查他最近的行踪。只是想到城里最近纷纷扬扬闹的一桩,司家牵涉里头,有心人打着背信弃义的名头抹黑司家,原本不理会也罢,可想到传闻当中的另一位……司仲心思动了动,让人备了马车出府。
  第51章 文思豆腐
  薛宝珠回了八宝楼左思右想都觉得是司家挑的事儿,司老夫人那日还放话县太爷也是依仗司家,照黄夫人透出的口风看,十有*就是他们家闹的,为的就是让她无法在镇上待下去?自打去司家见识过一遭,薛宝珠怎么想都觉得十分有可能,心里给恶心得不轻。
  可那股子韧劲也出来了,要灰溜溜的回长渚村她是做不到,必然要在这一方土地扎根,他们不想让自己好过,自个偏要在他们眼皮子底下赚满盆钵,看是谁让谁不舒坦。
  正是做午饭的功夫,食肆里却是一人也没,说不气恼是骗人的,可也要张罗几个用饭。薛宝珠把一腔愤怒发泄在了嫩豆腐上,在后厨里一阵剁剁剁,那刀面刮着砧板的声响传到外头都一阵瘆人的。
  刘四儿也理解新东家着急上火,没想到一接手也面临一样的窘境,可又不知说什么安慰,等出去看的时候突然瞥见一道身影,咋呼出声,“人,有客人上门了,东家!”
  薛宝珠一听把菜刀甩下跑了出来,满心欢喜地一看,顿时僵住了,来人锦衣玉带可不就是司家大公子。“你来干什么!”薛宝珠私以为这人是来看她落魄的,故此冷着一张脸怪没好气。
  司仲也没想到她这么大的戾气,不过看到四周空无一人的桌子,有些理解,软和了态度意在打趣道,“掌柜这等待客之道怕是不妥罢。”
  可听在薛宝珠耳里却像是说店里没生意都是叫她这态度给赶跑了似的,叫她蹭一下起了火气,如今这局面不就是他家害的,竟还有脸说这话,遂板着小脸沉声道,“那要看是什么样的客人,像您这种纡尊降贵来我店里,我怕供不起。”
  司仲被她的话一堵,脸上也起了一丝尴尬,旁边的庆平自然是替主子感到不忿,“你也知道纡尊降贵,这般待客还真叫人大开眼见了!”
  薛宝珠哼了一声,就是看着外头有人张望份上没动手赶人,可脸色已经是不好。
  “姑娘兴许有误会。”司仲瞧出不对劲来,“我今儿来是为了给姑娘造成困扰赔礼的,这是一点心意当是补偿。”
  司仲一招手,庆平不甘愿地递上了盒子,打开里头是个只小巧的黄玉雕貔貅聚宝盆,另附五十银两,两样呈上大方示意她瞧。“这门面算不得好,再则流言风语乃是食人猛虎。这些算作本钱,够姑娘……”
  薛宝珠听了却只当他是让自己早点关门大吉,先前唯一那一点好感磨光殆尽,脸更黑了,“你们走,八宝楼不欢迎你们。”
  “你怎么这么不识好歹!我家公子是好心……”
  可是已经被裘和动手请了出去,司仲理了理衣裳,看向裘和却是大感意外,一时愣在原地,神情几番变化。这人……这人长得怎么那么像一人!当初在金陵见到裴劭,那人明明与自己年纪相差无几,行事手段却是令他折服,以至于回来后竟也潜移默化地将他当做目标,可没想到会在这儿再见面。
  “……裴劭?”司仲倒吸着冷气惊诧出声。
  裘和无波无澜地瞧着他,面上纹丝不动,仿佛那就是个陌生名字,冷漠驱逐:“别再来了。”
  围在外头赶来看热闹的一下炸开了,这薛宝珠好大的派头,竟敢把司家当家的这么给赶了出来,原先传的司家不仁义,现在反而看来是薛宝珠不知趣了。也是,司家那大户怎么可能真让一个乡下穷丫头进门,悔婚是肯定的,还能来照拂,那都是面儿了,防着人说他大门大户欺负人罢了。
  薛宝珠不管外头又添了一桩议论的,回头想到锅里的,忙是取了砂锅出来。舀了一勺汤倒进白瓷碗中,只见上千根长如牙签、细比发丝的豆腐丝,与颜色不一的几种菜丝儿打着卷儿地散开,眼前那叫一个鲜亮!
  “差点熬干了。”薛宝珠庆幸,这里头白色的细丝是嫩豆腐,黄色的笋丝,绿色的青菜丝,红色的火腿丝……拢了一处。
  “这是什么菜?我看着它就好了,都舍不得吃了。”莫大娘也不喜欢那司家来的,见状便岔开了话去。
  “是文思豆腐,坐下吃饭罢。”薛宝珠也不想被影响了心情,她是爱钱,可也不能让司家把钱往她脸上扔。
  小孩儿自然更不懂了,只晓得好看,拿着大长勺舀。莫大娘接过给俩人各盛了碗,小宝琴已经要自个掌勺子,故都不用喂,她就自个也打了碗吃,等一入口,便眯了眯眼,这豆腐不仅好看还很好吃,忍不住又盛了一碗。鲜滑细嫩的豆腐入口即化,汤汁清淡醇厚回味无穷,就连配菜味道也是出色……越是这样她就越是可惜。
  “是他们没眼光,吃不上这么好的!”
  薛宝珠短促的笑了一记,也不过是宽慰话了,店里的景儿还是愁煞人的。
  等到天色渐黑,依旧是没有生意的一天,薛宝珠窝在屋里数铜板,两块萧掌柜给的银锭子早早花没了,八宝楼弄了个完善体面,可架不住见天的没客人上门拢不回本儿。
  正是一筹莫展的时候,薛宝珠脑中忽然闪过了一个念头,她赶紧将与余下的钱都收拢了起来,去敲隔壁那屋的门。才过吃过晚饭,时辰还早,各人虽都回了房,可也不至于就寝睡觉,裘和的房门就大敞着。
  薛宝珠也不往里头去,曲折手指头在门上敲了两下,屋子那人诧异抬起头,不消言语自己却已经起身过来了,“是想到什么法子了?”
  她还未开口,裘和却好像是猜透了她的心思,嗓音低醇的问道。薛宝珠总觉得他比之前变化了许多,可却又觉得这些变化是再正常不过的,他本当就是这样人。可若她再细究裘和本当应当是什么样的人,她又说不上了。薛宝珠掐了心中这些烦躁心思,只苦笑着道:“没什么好法子,不过……是想了个应急的。”
  薛宝珠攒下这盘铺子钱的就是那车摊子,车摊子灵便,去到哪儿卖都成。可如今成了铺子,却只能候着人来了。相较于前一种,守着铺子自然更被动些,更何况现在有人在暗地里做手脚。
  裘和听她说了一络话,当即点了下头,“好,你做好了吃食我挑出去卖。”
  薛宝珠不由心头松快了许多,嘴角噙起一抹笑来,“那我现在就去准备准备。”她这是困境挣扎,有了个主意后自然干劲十足,莫大娘也是闲不住,加之裘和一道帮忙,约莫一个时辰便也将东西提前准备了起来。
  到了第二日,薛宝珠送了裘和出门,一直不见人回来。八宝楼里冷清,一个食客也没有,不禁更觉得时辰难熬。等裘和回来的时候,已经是快近黄昏了。薛宝珠去接那装着吃食的桶,顿觉手上一沉。其实这时辰回来,薛宝珠已经料想到了今日恐怕裘和出去走街串巷的成效也不显。她并未说话,只是强挤出一个笑道:“累不累?厨房里有豆角焖面,趁热……”
  裘和也不吭声,轻抿着唇,只等随着薛宝珠一道将木桶放在了厨房里头,方才低声道:“是我没能卖出去……”